衚衕中各院內榆樹頗高,梧桐細枝彼此勾連,走進去,沙沙顫顫,竟是十分嘈雜而寂寞的景象了。
宋林讓師傅停止了更遠的地方,拉著小栓從另一側繞進了衚衕。
可是走進衚衕,俞季與副駕駛座上的女人卻儼然已經消失了。
小栓早都不耐煩了,直嚷嚷:“鳥大,回去聽吹喇叭的去,這裡沒人了!”
他常稱薩克斯是吹喇叭的。音樂會等於薩克斯等於喇叭。
宋林也頗有些沮喪,早聽大人神神秘秘討論,俞家有個硬傷,足以毀了這些年的苦心經營,宋林以為要抓住什麼了,才匆匆跟來,這會兒卻全無收獲。
小栓踢著石子兒往前走,可是路過衚衕巷尾的時候卻詫異地停下了腳步,趴在了一家紅鐵門前。
門口有兩只殘破不堪的石頭獅子,似乎經歷的年歲太長了。
宋林輕輕躲在他身後,朝內一探眼。
門半掩,應是有人剛進去。
這是一個挺大的院子。
有藤架有高樹,角落還有一個小小的方池塘。
池塘中有一朵蓮花,藤架上有嫩綠的豆角,池塘外依著鐵鍁和水壺,藤架下立著課桌和少年。
說起是桌,可不過是高點的長條的板凳。應該是少年臨時起意,偷得秋爽半日,在院子裡讀些閑書。
日暮漸漸到了,今天有火燒雲,天空紅彤彤的,少年的臉浮著雪光秋水般的瑩色,臉頰微微紅暈,好像是一塊生著天然胭脂色的白玉。
小栓抹了一把臉,小小的汗珠順著臉頰慢慢滴落,他怕汗珠有聲音,焚琴又煮鶴。
宋林逡巡著眼前的景色,有些警惕地望著緊閉的內室。
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同學林遲。
林遲?
宋林厭惡林遲。
發自心底的戒備,可又不知這戒備從何而來。
過了會兒,天徹底黑了,內室推了門,俞季被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牽了出來,她們身後,還有一個鬢發灰白的老人。老人拿著一盞蠟燭,遞給林遲,問他:“do ant to ntinue reading?”
你想在院子裡繼續讀書嗎?
老人很奇怪,與林遲溝通,是用英文。她看起來和林遲相處親切自然,應該是林遲的家人。
這裡,正是少年林遲的家。
林遲接過蠟燭,放在了桌臺上:“yes,is the guest going toeave?”
“和阿遲純英文溝通嗎,夫人?”牽著俞季的女人帶著一頂帽子,帽子下的容貌瞧不清楚,但是氣質非同一般。
老人點點頭,看著林遲,眼角眉梢都流露著暖意,她說:“孩子還小,性子不定,磨磨總是好的,學什麼不重要。”
女人點點頭:“那就拭目以待了,究竟是老爺子贏還是您贏。阿季入學有許多事需要身份,那份離婚協議您瞧著沒問題,就簽了吧。”
老人有一雙十分秀麗的眼睛,光彩流轉,妙不可言,年紀雖然大了,但是一瞧見,就知道她年輕時候應是個何等文雅的美人。她嘆了口氣,苦笑:“你今天帶著這孩子一起來,又是憑借的什麼?何等囂張啊。”
女人微微一笑,語氣上揚自信:“當然是老爺子默許。陳三堂家的名門小姐,建國第一批迴國的大科學家的女兒,我是什麼東西,沒這個,敢跟您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