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來的這麼多的人生喟嘆?明兒就要入江南路了,快去睡去,水我自己會倒。」範閒笑著揮了揮手。
思思呵呵一笑,卻依然望著他地雙眼。她若單獨在範閒面前時,總會有些不符下人身份的大膽。
範閒被纏的無賴,拍著大腿悠悠說道:「為什麼要做?當然不是悲天憫人的原因……我可沒有母親那種胸懷,我只是希望天下太平,外疆無戰事。內域無饑荒動亂,就算我要做一位富貴閒人。也要保證身邊是個太平盛世,這樣少爺我將來在三十歲就退休,才能享清福啊……說到底,我只是很自私地,著力在培養一個能讓自己晚年幸福的環境。」
「少爺,退休是什麼意思?」
「告老?三十歲就告老?雖然做不成宰相,但是至少也要成了國公才好回澹州?」思思大驚說道:「如今您已經是監察院提司,日後肯定是要接陳老大人地位子……這便不能再入朝閣,也不能親掌軍隊,三十歲頂多是個二等侯。」
她苦著臉說道:「難道真準備三十歲就回澹州?這可怎麼行?」
範閒沒想到自己偶爾吐露的心聲,竟是讓丫頭先急了起來,笑道:「也不見得回澹州啊,像什麼北齊,東夷,南越,西蠻……甚至還有海那邊的國度,咱們都得去逛逛,這才不虛此生。在草原上騎馬,在大海上坐船,慢慢走著慢慢看。」
「西邊的蠻人要吃人的。」思思驚恐說道。
說到蠻人,範閒不禁想到了最新地那份院報,搖頭揮走思緒,回到眼前來,知道自己先前說的話,只是一個看似美好卻極難達到的理想,不過如今的生活,他已經比較滿意了,除了那件大事兒之外。
思思這時候還在扳著指頭算道:「那還有十二年,少爺準備做些什麼呢?」
「做什麼?」範閒很認真的說道:「當然是做一位能臣權臣,上效忠朝廷陛下,下監察吏治,將那些魚肉鄉里,貪贓受賄的不法臣子統統拿下。」
思思一怔,半晌後幽怨說道:「少爺……可不是個清官。」
範閒說地話,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肯定不會相信,思思已經算是比較客氣,沒有直指少爺是個令人傷心的大貪官——範閒無辜說道:「這個沒辦法,誰叫我那老爹和我那位岳父大人,號稱是慶國最大的兩個貪官,家學淵源,家學淵源。」
思思認真反駁道:「但少爺肯定也不是個貪官。」
範閒嘆了口氣,伸出雙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臉,說道:「有時候偽裝地久了,我都快要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那個我……嗯,這句話很小資……不要問少爺什麼是小資,就這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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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之中,油燈已滅,被翻紅浪……沒有發生。
讓思思自行睡了,範閒從床上爬了起來,披了件祅子,也不急著行動,而是倒了杯冷茶灌入肚中,消消難掩地火氣,沒有點燈,便在黑夜之中,仗著自己的眼力走到了窗邊。
他推開窗戶,漫天的月光隨著寒風一同吹了進來,客棧對面,便是沙湖,此時湖風輕蕩,吹得湖畔的將萎長草詭魅的晃動,湖中心是那一輪難辯真假的月亮,景色極美。
目光從客棧下方的湖水上收了回來,很自然地偏向右邊,範閒並不吃驚地看著樓外那個,雙腳懸空,逍遙坐在空中橫檻上的黑衣人,知道以對方的境界,想摔死自己就好比想在臉盆裡自溺一般不可能。
「明知道我房中有女子,你能不能避諱一點……不要說,這又是意外。」
「意外。」黑衣人單調的重複了這兩個字,說道:「雲之瀾要到杭州,來通知大人。」
範閒略感吃驚,但是注意力卻依然在這個黑衣人上面,好奇問道:「我有個疑問,以往你天天跟在老頭子身邊……難道從來不用睡覺?」
黑衣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那身白衣裳呢?雖然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真面目……不過那時候可要帥很多。」
黑衣人依然沉默,他雖然是範閒的下屬,但他的身份實力已經可以讓他不用回答太多這種無聊而幼稚的問題。
「我有個最大的疑惑,你總是這麼神秘莫測的,連皇上都不認識你……那你怎麼統領六處?要知道,你才是六處真正的頭目,那位仁兄可只是個代辦。」
「自有辦法。」事涉公務,慶國最厲害的刺客頭子,影子同學終於開口說話了。
「還有,你的話能不能多一些,我知道你崇拜我家那位長輩,但你和他不一樣,你要搞清楚自己公務員的身份……從京都到現在,你一共只和我說了三句話,我很不高興,有個一直想問的問題,都沒有機會得到你的解答。」
在影子的面前,範閒越發顯得像個話癆。
影子猶豫了少許後,開口說道:「大人請問。」
範閒唇角浮起一絲微笑,說道:「這個問題就是,你捅了我一刀子,你打算怎麼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