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在邊上響起,是個年近七旬的老者,“只是空xue來風的謠言,不用這般在意。”
宛遙忙轉身面向他。
老人家佝僂著背,負手在後神態很是悠閑,“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才明白那些什麼妖魔鬼怪,神仙佛祖,不過盡是人間虛妄而已。”
宛遙垂眸想了想沒有反駁,轉而望了一眼那人離去的方向,問道:“他……為什麼要說‘這麼多年了’?”
“小姑娘年紀輕,有些往事可能並不清楚。說起來這疫病也並非只是近年才出現的。”他看向對面精雕細琢的雕像,“算一算,快有二十幾年了吧。”
“這麼久?”她微微訝然。
“此種疫毒是宣宗時期聖母所醫治的疫毒演變而來的,一直在南方蜀地合州附近肆虐,有幾個村鎮幾乎每年都會病發一次。”
老者緩緩道,“當地的官府束手無策,京城的太醫也找不出根治的辦法,於是就只能……”
聽他頓了一下,宛遙忍不住重複:“只能?”
“只能就地將全村焚毀,一個不留。”
這是項桓之前也同她講過的。
宛遙此時才留意到,這位老人的手背處有一點深紫的斑痕,他應該也是疫病的患者。
“有好些年啊,蜀地的很多村鎮都是荒無人煙的死地,你大老遠地看見了房屋,走過去會發現裡面一個人都沒有——能搬的人,全搬走了。”
“未曾尋到病源嗎?這麼大規模的瘟疫,會不會是水的問題?”
他搖頭,“能找到那早就找到了,二十幾年,一批又一批官差,險些沒把蜀中的山翻個面,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盡管知道希望渺茫,但宛遙聽了仍舊掩不住失落。
“所以說呀。”老者揹著手,面朝長街閑庭信步,“那小子的話倒也並非全是胡言。”
“這病,是真的治不好啊。”
“治不好的……”
聲音依然是不慌不忙,隨著他漸行漸遠,也愈發的模糊不清了。
轉眼在疫區就住了十日。
清晨宛遙從藥房取了兩人份的湯藥回來,項圓圓身體弱,醒得少睡得多,最難伺候,所以她先放在隔壁屋,等喂完了這個小的才去看父親。
門口,項桓正盤著一箱用過的木質碗筷往外走,歪頭來問她:“宛遙,東西放哪兒?”
她把藥碗拿出來在唇邊吹涼,一邊回答道:“你擱在臺階下面,會有人來收的。”
項桓點點頭:“哦。”
末了,宛遙又想起什麼,忙提醒說:“吃飯前別忘了好好洗手!”
遠處聽到人應了一聲。
經過這段時日的觀察,她發現瘟疫也並非人人都會沾染,身體健壯如項桓、餘飛這樣的武將多半能夠倖免於難,而年老體弱比如她爹、項圓圓這樣的老弱病殘卻是一觸即發。
好在那麼多天了,她身上也不見跡象,大概自己的體魄也算強健吧。
宛遙提起裙擺在床邊坐下,伸手輕輕搖了搖項圓圓:“圓圓?小圓……起來吃糖了。”
後者大概是被這招騙過多次,此刻穩如泰山,紋絲不動。
由於年紀小,她的病症惡化得很快,宛遙掀開被衾的一角把脈,那些讓人膽寒的紫斑已蔓延到了手腕,即將覆蓋整條胳膊。
她顰眉搖頭輕嘆,正欲去取床前的藥碗,手臂才探出去,卻不慎被床架子上飛起的一節木塊劃破。
因為動作略快,造成了一條不淺的傷口,血珠子迅速從白皙的肌膚上冒了出來。
宛遙低低抽了口涼氣,急忙掰下那塊元兇以免它再作惡。
胳膊血流不止,滴得床沿、被衾上斑斑點點。在這種疫毒彌漫的地方受外傷是十分危險的事,她趕緊扯出幹淨的帕子給自己清理。
就當宛遙撫著胳膊檢視傷勢時,不經意的一垂眸,卻發現項圓圓那爬滿紫斑的肌膚間,在沾有自己血的地方,竟淺淺的退了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