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將兩條胳膊交叉疊在腦後,懶洋洋地枕在上面,眉峰一挑,“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宛遙皺眉瞥他,眼中滿含深深的懷疑。
項桓這個人,平時只要能站著就絕對不坐著,就要能騎馬就絕不會站著。今天這麼委屈自己縮在車裡,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她偷偷探身到窗邊,剛要打起簾子,手卻半途被人拽走。
“誒——現在還不能看。”
“為什麼……”
“哪來這麼多為什麼。”項桓把她兩隻手輕而易舉的箍在掌心,“你呢,眼下就老老實實地陪我坐好,我說能看之前不許那些搞小動作。我可是特地留下來,就為了看著你的。”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啊。
車軲轆吱呀吱呀地響在四方,宛遙將頭靠在少年肩膀,感受到指尖漸漸傳來的粗糙而溫暖的暖意。
很奇怪,這條道路上似乎除了他們,就沒再聽到別的動靜了,馬車徐徐,微風輕緩,安靜得有些意外。
不知過去多久,自遙遠處響起一道熟悉而鐘鼓,漣漪般蕩漾開,是從兒時相伴她長大的聲音。
少年緊握著的手鬆開了,璀璨的星眸中閃爍出明亮的笑意,他說:“送給你的,去看看吧。”
宛遙在他目光下掀開車簾。
深秋時節的都城巍峨雄偉,紅牆好似拔地而起,方圓數十裡空曠無人,而城門上卻有彩緞高掛,像民間下聘用的紅綢,和四周招展的旗幟相得益彰。
守軍戰士們筆直佇立,正高擎著上百面虎紋的大旗。旌旗迎風遮天蔽日,烈烈飄揚,上面鐵畫銀鈎的一個字——項。
魏末的最後二十年,是一個動蕩的時代。
王朝年年困於徵戰,百姓處處流離失所,江山兵戈四起,朝廷內憂外患玉。
邊境的城池一再丟失,懷著野心的武安侯在南方兵變,長鋒直指京師;僅僅過了一年,魏國的名將們也接連倒戈,鐵蹄在半壁江山踏出戰火,無數英雄誕生於亂世中。
強弩之末的魏景帝苦撐三年之後,終於在皇宮內而亡,但狼煙已經點燃,天下的格局在新的時代揭開了序幕玉。
鹹安五年的冬天,虎豹騎的首領將都城定在洛陽,又一個生機勃勃的王朝淌入了歷史的長河,它的國號為大應。
而就在魏王朝曾經的廢墟上,雕欄玉砌的皇宮已重修為園林,大應的開國帝王將附近五郡劃封地,派遣項王駐守於此澤。
天下雖已平定,戰爭的影響卻如深刻的刀疤,一直延續了數十年。
應朝初期,那些曾與虎豹騎敵對的威武軍在好長一段時間裡成為了過街老鼠。他們容貌奇特,又時常狂暴發病,引得百姓惶惶不安,讓當地官府也一籌莫展,好些地方索性採取了圍剿屠殺的政策,但很快便因過於殘忍,被朝廷下令制止了澤。
太醫院一度召集了各地名醫,甚至把當初研製此藥的前朝醫官也請回了朝中,共同商討解毒的藥方,但始終未能尋得根治之法。
而自當日少城外一別,宛遙便再也沒見過桑葉。
她並沒有刻意去尋找過他,只在項桓受封後,寫了一封書信託他帶給季長川,希望所有大應百姓能夠善待前朝的威武軍。
雁字回時,冬去春來。年少絢爛的韶光在漫山遍野開成了錦繡澤。
大應初年,王府落成的第一個月。
宛遙在角門外發現了一株淺藍色的小花,那是山間隨處可見的野生草木,東西並不起眼,故而也未能使她放在心上。
但此後的每月初一,這些花總會如期而至。
有時是一朵,有時是一株,還有時候是一大把,花朵上沾了晶瑩的晨露,隨著時節變化各有不同,送花者細心的將它們整理好,端端正正擺在門前。
宛遙不知是誰放來的,問府中的侍衛與門房,卻也無人曾留意到對方的行蹤。
但摘花的人風雨無阻,從未間斷,就這麼持續了許久,許久,久到年月模糊,記憶朦朧。
不知是哪一年,忽然從某個月的初一開始,角門的花就再也沒出現過。
便如故人遠去,漸行漸遠漸無書。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