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即將入冬,山裡的動物也漸漸不太容易覓得蹤跡。
項桓拎了頭馬鹿興沖沖地回來。他知道鹿茸是好東西,這麼一整隻拆開,周身都是寶。
彼時,宛遙正坐在桌前寫著什麼,院子已成了他的屠宰場,夜裡若不甚上茅房能看見無數顆腦袋掛在其中,一副冤魂不散的樣子盯著人看。
他這輩子……恐怕就是個殺戮的命了。
之前殺人,現在獵物,幹的還是老本行。
項桓剛收拾好一地的殘局,在角落洗手,遠遠的聽到宛遙在叫他,便把刀子隨意涮了兩下跑進去。
“什麼事?”
她坐在床邊示意,“你來,我給你看下腿。”
盡管這些時日他滿世界蹦躂,但例行檢查還是需要的。
項桓頗聽話地依言坐了,不必吩咐就自行卷起褲腳,“起初晚上還有點疼,現在早就沒事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又那麼愛折騰,足足熬了四五個月才痊癒,這會兒已是筋肉有力,恢複如初。
宛遙俯下身細細推揉著斷骨的交接處,她手勁輕,按在膝上時又極有分寸,軟軟的很是舒服。
項桓就坐在那兒低頭看她。發現宛遙安靜做事時,眉眼是十分專注的,哪怕只不過些許小事,也能認真得像在面臨千軍萬馬。
“如何?是完全好了吧。”
見宛遙起身,他甚是自信地伸手把褲腿放下去。
“嗯,骨頭長得很好。”宛遙隱約鬆了口氣,緊接著丟下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那等明年開春,我也能放心回京了。”
項桓挽褲子的手驀地一頓,方才燦爛飛揚的星眸明顯有剎那黯然,神色被猝不及防地一句話引得有些懵。
“……你要回長安?”
他在原地愣了下,忙三兩下穿好鞋追出去,“為什麼?”
宛遙折平桌上的信紙,轉身來平靜而認真的回答:“我本就是離家出走,此舉於我而言已經算是不孝了,因為擔心爹孃找來,甚至連書信也沒怎麼寄。現在你既然康複無恙,又可以在此處養活自己,我再留下也沒必要。”
他們倆什麼關系都不算,這麼住在同一屋簷下原本便不合規矩。
“可是……你一個人回去?”
“我準備讓曲州老家的舅舅派人來接我,他們離這兒近,半個月就到了。”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簡直無從反駁。
項桓知道自己沒什麼理由讓她非得留下,宛遙有爹有娘有一個家在等著她,肯做到這種地步已是仁至義盡。何況他如今的處境,也的確沒資格開口。
“回京之後,我會託人帶東西給你的。”她言罷裝好信封就往外走。
項桓抿唇站在原地,莫名對先前說的話感到懊惱。
他想,早知道是這樣,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該去打獵。
也不該那麼積極的,讓腿好得這樣快。
現在反倒作繭自縛,不知如何是好了。
目光不自覺轉到了自己的足下,他默了一陣,暗道:要不然,再打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