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中時,缺水缺糧食缺藥草,什麼都缺,一場仗下來少胳膊短腿的人遍地哼哼,別說麻沸湯,有藥草醫治已是萬幸,哪有那麼多可挑。
老大夫提醒道:“小哥,斷骨再續可是很疼的。”
少年的骨頭一向硬,不以為意:“斷都斷過了,還怕你再續?”
既然病人都無所謂,他也就不再堅持。
於是著手開始準備,開啟藥箱,其中放置著一柄小銅錘,幾張夾板,布條無數。
宛遙到底還是擔心,緊擰的秀眉一直沒松開,先幫著在他幾處止疼的xue位上施過了針,隨即才捏著軟木,緩緩俯下身。
“不如,還是等採到藥材了再行醫治吧?”
“沒事兒。”項桓語氣隨意地安慰道,“就一點小傷,我撐得過去。”
說完索性一探頭叼住她指尖的軟木,揚眉示意。
宛遙眉眼沉著,卻只是垂眸而立,並沒有回應。
整個過程大概需要一炷香的時間,從敲骨這一步起,聽到榔頭“砰”的一聲下去,她佯作不露聲色的表情也不禁起了些變化。
小城鎮上的大夫算不上有多高超的醫術,但基本的手藝還是有的,老醫生閱人無數,倒是鮮少看見這麼能忍的年輕人,一時間不由多瞧了項桓幾眼。
他緊緊咬著軟木,鼻中只急促的呼吸。
鑽心的刺骨之痛能將他大腦疼至暈厥,然而嚥下唾沫一轉頭,滿目的汗水裡還是見到宛遙擔憂地蹲在床前,心中便多多少少的感到安慰。
幸好,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哪怕身經百戰的人,清醒狀態下要經歷斷骨再接依舊是一番不小的折磨,宛遙看著項桓小臂的肌肉繃緊著,凸起的青筋彷彿刀鋒般的一條。
知道他在獄中被拔去了指甲,這麼用力的攥床板恐怕新生的十指會再次受損,宛遙猶豫了下,緩緩探出手,指尖不過剛剛碰到他手背,便被項桓猛地緊緊握住。
……
半個時辰後,大夫手腳麻利的上好夾板,宛遙幫著他用布條穩穩的捆紮固定好。
“這傷至少得修養三個月,近期切勿沾水。”
“需要換的藥你也都知道了,若有什麼情況不能料理,再來城東尋我吧。”
付過診錢,宛遙坐在床邊,將幹淨的巾布沾水又絞幹,探身替他擦拭額頭上的汗。
項桓疼得面色發青,偏頭把嘴裡咬到幾乎變形的軟木吐出來。
磨牙鑿齒地罵道:“下次再讓我遇到那幫人,絕對把他們剁了餵狗!”
身側的姑娘不著痕跡地瞥了他一眼,抖開床尾的被子,忽然啊了一聲。
“你這腿……”
她秀眉凝重地皺起,眸色裡顯然鋪滿了憂慮,好似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項桓有些懵,撐頭問她:“腿……怎麼了嗎?”
宛遙認真盯了半晌,正色地回答道:“不太對勁,好像他接錯了。”
他不可置信地眯眼,差點要跳起來:“什麼?!這都能接錯?”
項桓一時有些無措,他不知道骨頭沒接好有什麼後果,“……那、那現在怎麼辦?”
宛遙一臉地遺憾地搖頭,“別無他法,只能打斷了再接一次。”
“還要再接?!”媽的,要他命啊!簡直……
項桓仰頭倒回床上,幾乎想就地死亡,“我不行了。”
“你等我緩兩天,緩兩天再說……別再叫那老頭來了,我都說你比他靠譜得多……”
宛遙又輕輕朝他臉上望了望,平靜道:“啊。”
“原來是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