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杯盤摔了一地,靠椅與案幾被他砸得粉碎,稀裡嘩啦的聲響惹來了附近的侍女。
當她戰戰兢兢地走到門邊時,看到的便是雜亂無章的狼藉,而一堆難辨形狀的桌椅間,是一個筆直而立的黑影,青絲淩亂,筋肉虯結,像是縈繞著煞氣的殺神。
少年垂頭大口喘氣,卻警覺地猛然一側目。
那雙黑瞳惡狠狠的,彷彿燃著一把驚心動魄的野火。
侍女惶恐不安地一抖。
“滾。”
“還不滾?!”
躲在迴廊柱子後的項圓圓亦被房中的那聲怒吼嚇得顫了顫,只見丫鬟逃命般倉皇地往外跑,緊接著是瓷器破碎的巨響,屋子裡簡直像個人間地獄。
她生平頭一次看見項桓發如此大的火,來勢洶洶,甚至連她都覺得陌生。
項圓圓咬了咬嘴唇,步步後退,旋即掉頭飛奔。
宛遙趕到曲江池畔時,天已經黑了。
項桓正坐在岸上喝酒——和以往不同,他是整壇整壇的喝。每喝完一壇,便起身去,奮力將空壇子扔到湖中,聽那陣沉悶的落水聲。
宛遙看清項桓的臉色,就知道這次是真的醉了,甚至醉得有幾分可怕。
昨天見他情緒穩定,還以為緩幾天項桓自己能想通,全然沒料到今日會變本加厲。
“你怎麼又喝那麼多?”
項桓面無表情地望了她一眼,伸手去拎酒壇要啟封,冷不防被宛遙兩手抱住。
“放開——我不用你管。”他不過一抖手便輕而易舉地奪了過來。
並不瞭解前情後果,只是項圓圓那邊的只言片語,宛遙以為他所愁的仍舊是昨日之事,“木已成舟,你再怎麼惱,不也沒辦法不是嗎?
“功勳沒了還能再攢,你那麼年輕,總有機會的……”
話的尾音尚未落下,項桓忽的轉身,驀地抓住她手腕,語氣微沖,“還能再攢?”
“那是我拿命換來的!”
他雙目充紅,定定地看著她,“是我拿命換來的!”
“我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
有那麼一刻,項桓生出了想要告訴她實情的沖動,可當他凝視著眼前那張纖塵不染的臉,熱血終究冷了下來。
她從小便比他聽話,在長輩口中永遠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就算自己對她傾訴了又能怎麼樣?宛遙多半也會認為,這是項南天為了他好,他應該理解父親,再感恩戴德,父慈子孝。
她沒有站在自己這邊。
連她也沒有站在自己這邊……
項桓松開了手,索性拋下了一堆未曾碰過的酒壇,固執地起身。
而當他走出一段距離,回過頭時,岸邊的少女依然站在原地將他望著,夜風吹得她青絲與衣袂滾滾飛卷。
宛遙到底還是沒能勸住項桓。
他似乎有意在躲自己,連著好幾天都尋不到人影。但聽宇文鈞和餘飛的口氣,無論禁軍的巡街還是虎豹營的操練他都統統缺席。
這是平時從未有過的情況。
隱約意識到此事的背後或許還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正當宛遙想上項府去問一問的時候,這日清晨,項家的管事忽然找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