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拎著槍滿城戒嚴呢!昨天還在鐘樓下和人打了一架,你還擔心他?要我說,整個長安的人都死光了他小子還會活蹦亂跳的佳!”
“……”
什麼?
昨天?!
虧她還千叮嚀萬囑咐這三日不能出去的,自己成天在家縮成鵪鶉,他倒好,居然那麼早就開始在外面禍害人了!
難得宛遙如此好脾氣,也快給氣成了一隻刺蝟。
筷子狠狠的朝碗裡一戳,白花花的米飯裡赫然騰出個大洞。
山樑鎮事發後的第十日,報曉的晨鐘一如既往的綿長深遠,一波隨著一波,漣漪般擴散。
而伴隨著鐘鼓聲的,是四面八方沉重的響動,金屬與木質物的撞擊交鋒。
東西南北十二扇大門同時落鎖下栓,長安正式封城。
“再燒點,再燒點……角落裡也別忘了。”
不知是誰起的頭,街坊四鄰接連在家中院中焚艾,隔著牆都能聞到一股煙味,滿世界雲霧繚繞。
“哎,早知道前天我嬸兒回鄉下,就該跟她一塊兒走的。”旁邊一戶富貴人家的夫人正在吩咐僕婢燻艾,“南邊折騰多久了,都沒個下文,等官府想出法子也不曉得要耗到幾時。再這麼下去,連艾草的市價都要漲了。”
男主人低聲勸道:“你別這麼想,回去了也不見得就能避難,萬一那藥方製出來了,咱們又遠在千裡之外,豈不是得不償失麼?”
“眼下也只能這麼想了……”權當做安慰。
這場疫病擊潰帝都的速度比宛遙想象中還要快,白天街巷中總能聽到衛兵抓人的聲音,一入夜又是靜得可怕的巡防腳步,四處人人自危。
等她再次走出府時,外面早已是令人膽寒的荒涼。
街頭巷尾的店鋪還在經營,小攤也照舊擺著,只是大家臉上都蒙著一張布巾,試圖透過這樣蒼白的方式來阻隔那些無孔不入的疫毒。
饒是瘟疫已蔓延至此,他們依然放不下手裡微末的小本經營,這約莫就是一切繁華之下掙紮生存的小人物。
街市的行人明顯變少了,反倒是巡城的羽林軍和金吾衛處處能見。
宛遙走在其中,看著身邊行色匆匆,掩面捂口的過客,不由讓她感覺到一絲變天的可怕。
偶爾禁軍押著一個周身罩著麻袋的人趕上平頂車,附近的百姓便會避之不及地躲開數丈之遠。
這段時日,榮華奢靡,遍地黃金的長安,最熱鬧的地方居然是醫館佳。
抑制病情的藥方遲遲沒有著落,幾乎全城的藥堂藥鋪皆被調動起來,或是備藥,或是出診,大夫和太醫們一起通宵達旦。
宛遙姑母的醫館裡燈火通明,忙碌的人不少,但看病的反而不多,藥童學徒都緊趕慢趕的碾藥抓藥,等著給城東的疫區送去。
陳大夫坐在裡間的書房內,地上、桌上鋪滿了醫書。
宛遙跟著幫他整理翻看。
“先生。”她正攤開一冊書,“我見這書上說,大魏醫治瘟疫的歷史算起來快有五十年,從前也有過大面積的疫情爆發。那時的疫病和如今南方的瘟疫有什麼不同嗎?”
陳先生聞言放下手裡的事情,那神情倒是想起什麼來,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頭,模稜兩可的。
“章和十三年的時候,河東道一帶鬧饑荒,死了不少人,屍首堆積如山。但凡荒年和戰事的年月,瘟疫總是伴隨而行的,那會兒也是成群的災民往西逃難,將疫情帶到了長安。”
宛遙正襟危坐地聽著:“後來是如何解決的呢?”
“敬德皇後精通醫理,又正得宣宗的寵愛,於是帶領太醫署的禦醫親自專研藥方,最後才平息了災情。”
聖母拯救蒼生的故事,她年幼時也沒少聽母親講起,雖說茹太後算她半個幹奶奶,然而到現在宛遙才隱約覺得這種傳奇人物離自己有些近了。
“既是抑制了災情,那……藥方總歸是有的吧?這樣重要的東西,太醫署應該存著備份,不至於丟失才對。”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