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這樣的情況。”
“我是倉迪人,當初為了打恐怖組織才加入反軍。”士兵嘆著氣,說,“那時候,倉迪只有反軍有力量跟恐怖組織對抗。政府軍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李瓚微微一笑,不予置評,轉眸看了宋冉一眼。她輕點一下頭,示意自己記住了這個士兵。
小人物的世界,總是比想象的要曲折而立體許多。
過了關卡再走幾條街,抵達北城居民區。
倉迪南城激戰了一個多月,北邊的人們生活如舊。街上人來車往,公交執行;學校裡有學生進出;銀行、飯店均在營業;道路兩旁的服裝店、數碼店、超市、麵包店也照常開張。不過物資匱乏了些。宋冉進超市檢視一圈,肉類很少,新鮮的水果蔬菜幾乎沒有,貨架上很多商品也處於缺貨狀態。
倒是隔壁的麵包店裡客人不少,排隊等著新出爐的黑麥麵包。
宋冉過去打聽,才知很多人一天只吃一份麵包。自家是做不成的,水電、烤箱、麵粉、黃油、雞蛋都很貴。
一位中年婦女接受她的採訪時嘆道:“去年還能維持生活,今年卻常常停水停電,物價飛漲。”
宋冉判斷著她的語氣,問:“您覺得政府軍不來,比較好嗎?”
中年婦女攤了攤手,表情很為難:“如果能一夜之間回到戰爭前,我十分樂意。但這是不可能的。去年我的生活還過得下去,雖然反軍統治,稅收很高,還有暴政,但我能維持生活。可現在倉迪變得一團亂,我們就遭殃了。我昨天剛丟掉工作,未來一片黑暗。”
宋冉走訪一圈,發現大部分民眾都持著相似的消極態度。
她從街頭走到街尾,在路邊找了個角度,拍攝街道全景。她深吸一口氣,側臉安靜。
李瓚注視她半晌,道:“這也不能怪他們。生存,是動物的本能。”
“我知道啊。”宋冉抬起頭,拂了下被風吹亂的發,說,“我只是在這一刻覺得,很奇怪,這條街道居然很漂亮。”
李瓚抬眸看過去,這是很普通的一條街。
古老的樓宇和新建的房屋交輝相應,街邊所有店鋪都開著門。紅綠燈交替,車流行人隨著指示燈停停走走。學生揹著書包趕公交,情侶挽著手進店鋪,咖啡館裡還有人在看書寫字。
過去的整整五個月,他都沒見過這樣的街景。再普通不過的街景。
他說:“是啊,這條街道很漂亮。”
在平凡的生命和瑣碎的生活面前,戰爭、對錯、正反,又有什麼意義。
鮮活的生命,勝過了一切。
宋冉調著三腳架上的機器,說:“上學的時候,我們世界史的老師就說,人本質上是環境的俘虜。大部分時候,人都會選擇做順民。這無可厚非,因為往往在重大的事件變革面前,個體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她微笑,“不過,因為這樣,我也更感動了。”
“感動什麼?”李瓚側眸,發現她頭發長長了,自然就挑了一絲碎發別在她耳邊。
她望住他。陽光下,他的臉龐一如既往的幹淨溫和。
她說:“感動總有一些人能夠逆著生物的本能去做一些很艱難的事,去選擇一條很艱難的路。讓人看到了比生命還要更偉大的光。”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黑亮的瞳孔裡映著他的影子,只有他。
他與她對視,眸光漸深,好半天才淡淡笑問:“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她忽咧嘴一笑:“我不是說你,別自作多情。我在說本傑明,說薩辛。”
陽光灑在她白皙的臉上,有種幹淨清透的美感。他要笑不笑的,忽然就伸手擰了一下她的臉。
她摸摸臉頰,小聲:“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看你嗎?”
“為什麼?”
“忽然發現你好像比以前成熟了一點。”她拿拇指和食指丈量出細微的距離,“就這麼一點點。”
李瓚說:“人還能越活越回去?”
正說著,剛才接受採訪的中年婦女經過,再次碰上,她給宋冉提供了新訊息——其實倉迪城內仍有始終支援政府軍反抗反軍的年輕人們,他們的地下組織在幾個街區外的難民區。
宋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素材,問清楚路線後,準備出發。
中午十二點半了,宋冉問李瓚:“你現在要走了嗎?”
李瓚看了下時間,說:“我先把你送過去。”
“不用,我可以約何塞一起的。”
“你先約他過去,我也去看看那邊的情況。要是不太好,你別待太久。最近倉迪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