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但已經習慣了。”李瓚說,“我爸爸以為我那時候年紀小,什麼都不記得。可其實我記得。
我記得她去世那天早晨,是個秋天,窗外的樹葉全是黃的,陽光也金燦燦的。她很漂亮,在笑,她摸摸我的腦袋,說:‘我的阿瓚還這麼小。’那時候她一邊笑一邊流淚。我不懂她為什麼哭,就爬到床上去給她擦眼淚。後來,她就不見了。”
“然後呢,之後的生活有什麼不同?”
“沒什麼不同,就是想起的時候,心裡疼。拿到成績、得到表彰的時候,特別遺憾,如果她能看到就好了。
有時候一個人,覺得辛苦,就想如果她在就好了,還可以發脾氣,甚至可以哭。有她在,我還是個小孩;沒有她,我就是個大人了。”
但,他已經做了二十年的大人,習慣了。
宋冉傷感不已,卻也平靜了些。她將腦袋埋進他懷裡。
最壞的可能大概就是她的心裡將永遠空缺一塊。可她仍期待奇跡。
至於此時此刻,有他陪著,給她力量,讓她不要獨自面對這一切,已是最大的安慰。
那晚,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宋冉的安眠藥起了作用,她終於難得早早地入了眠。只是仍零零碎碎做了很多疲憊的夢。
而李瓚和過去的幾十天一樣,不得安眠。
最近,那一家人又開始頻繁出現在他夢裡。他們仍是並排站在一片虛白之中,臉色也慘白,只有那一雙雙的黑洞似的大眼睛盯著他,面無表情盯著他。
李瓚半夜醒來時,身邊的宋冉在睡夢裡微皺著眉。他手指撫了一下她眉間,忽有滿心的愧疚,卻不知該怎麼跟現在的她講。
過去兩個月的實戰,他沒有遇到拆彈,全是突擊和爆破任務;而過去一個月的訓練裡,他遇到的拆彈,他很清楚那是假的。他出去的身份是爆破兵,而非拆彈兵。只是爆破任務從某種程度上說更危險。
他心亂如麻,輾轉難眠。直到天快亮了,才迷糊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電話鈴將兩人吵醒。
宋冉把手機摸過來,發現是舅舅,一時臉色蒼白,不敢接,硬塞給李瓚。
李瓚臉色也凝重,但很快接起電話:“喂,舅舅?”
那邊噼裡啪啦說了一長串,李瓚看向宋冉,她表情緊張。
“好。我們馬上來。”李瓚放下手機,迅速說,“你媽媽脫離危險了。”
……
兩人趕到醫院,醫生說感染的細菌已徹底清除,病人雖還虛弱,但沒了生命危險。等好好調養一段時間,繼續靶向治療,情況會有所好轉。
醫生道:“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
舅舅激動得熱淚盈眶,李瓚安撫了他好久,才勸了他回去休息補充體力。
宋冉則要守在醫院等媽媽醒來。
李瓚陪她守著。因為來時太匆忙,什麼都沒帶,他今天出門穿了冉池的白t恤跟牛仔褲。
中午,冉雨微醒了。不便探視,李瓚和宋冉只是站在icu病房外頭遠遠看著。宋冉還跟冉雨微招了手。
那一晚,宋冉總算睡了個好覺。
但李瓚卻不太。安穩,臨睡前電話頻頻,一直在用手機。
宋冉說:“你是不是也該出發去東國了?”
“嗯。”李瓚說,“還有四五天。因為情況特殊,找隊裡要的假長一點兒。”
“你安心去吧。”宋冉說,“我這邊沒事的。”
李瓚笑了一下,沒說話。
她忽又問:“對了,你把你番號告訴我。萬一我媽媽病情穩定了,我要去東國,還能找你呢。”
“……好。”
……
情況穩定後,冉雨微轉到普通病房,開始身體療養。舅舅一家也動身離開了帝城。
宋冉整日守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