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以永駐此島。和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比起來,你們已經遠遠地超前了。也可以說,來到世間這一輩子,已經不枉了。”
“當然,你們可以繼續前行。”
“繼續前行,就意味著要離開這個島嶼,要暫時放棄這個島上的美好享受,重新體驗風浪,重新體驗迷途。”
方天這麼說著,而湖泊中的那隻小木船也離開了第三個島嶼。
然後,湖面前方,風浪疊起,小木船左傾右斜,同時,一絲絲霧氣由湖面上泛起,不大的一會兒,就將小木船前進方向的湖面,徹底化作霧區。
而小木船後方,也即第三個島嶼所在方向,卻是一片明朗,一片風平浪靜。
“前行艱難,前程不測。”
“返回卻是很容易。”
“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有多少人會始終在風浪與迷霧中闖蕩搏擊,又有多少人會終於感到累了,倦了,不想再似乎徒勞無功地飄泊下去了,然後掉轉頭來,返向回程呢?”
安迪埃裡克等人,俱皆心神震蕩著,如聆天音。
在此前,沒有任何人可以將他們的道途,他們的修煉,他們的人生,說得如此明朗,如此透徹。
當然,在此後,可能也不會再有。
安迪等人是如此,就連身為大法師的加洛多斯也不例外。
和方天同處一亭中,望著對面之人,這位閣下終於理解了為何外間有那麼多的修者,稱呼著這位小城主為“神之子”,也理解了,為何那個為人向來冷淡的老怪物,會對眼前之人那般看重。
我下一步的際遇,確實是應在這裡了!
到得此際,加洛多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這一點,他更有一種預感,如果在這裡他都不能跨出那一步,那麼,這一生,估計也就不會再有什麼機會了。
“登上第三個島嶼的人,是值得驕傲的。安迪閣下,我為你們諸位驕傲,當然,也為我自己驕傲。”
“但是驕傲之後,我們也知道,在本心大海上,我們其實不過是才剛剛啟程。從世俗的層面而言,我們,值得驕傲。但若從本心大海的層面而言,我們,微不足道。”
“數年或者數十年以後,在場各位,誰繼續風浪迷霧中搏擊?誰倦極思返或已經返航?誰又登上了前方的那第四個島嶼?”
隨著方天的這般述說,迷霧湖泊中的那隻小木船,也在打著旋,轉著彎,艱難曲折著,最後卻依然是來到了第四個島嶼邊。
“加洛多斯前輩,這就是您現在所在的地方。”
“或者說,您現在可以自稱為‘第四島島主’。”方天帶著些微打趣地說著這樣的話。
不過方天卻是不知道,這位加洛多斯大法師,確實是來自島上,也確實可以稱為是一位島主。——這也算是錯有錯著?
聽得方天如此說道,加洛多斯卻是心神一顫,隱隱有著一種極為難以言喻的感覺,然後道:“如小友所言,我以後就叫‘第四島島主’吧。下次再碰到我的那位老友,我便讓他叫我老四。”
方天微微一笑,沒有接話,只是繼續述說道:
“這個島,我們可以名之為‘嘯傲風雲’,然後,還有第五個島,‘縱橫唯我’,第六個島,‘長生久視’,第七個島,‘永生永在’。”
“如此,本心大海上,一共此七個島嶼。”
“第七個島嶼,是本心大海中的最後一個島嶼,也是所有行人以至於所有生命的最後一個棧點。到達此棧點,也就算是跨越了整個的本心大海,然後,踏上彼岸了。”
“彼岸,那當是一個新天地,一個無以形容的廣闊天地。但是當然,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那是虛妄。”
“何謂虛妄?越階而望,即是虛妄。”
“才剛剛起行,泛向‘衣食富足’的時候,即心慕著‘安閑舒適’,甚至不止是心慕,而是身體力行,那就註定,連‘衣食富足’的這第一個島嶼,也將遙遙無期、很難到達了。”
“一個農夫,你對他說衣食富足、安閑舒適是多麼樣的一種美好,他會羨慕,他會嚮往。但你若是對他說長生久視甚至永生永在,他或許只會對你說一個呸。”
“這農夫如果有一個兒子,對他說:‘父親,我的夢想是永生永在。’然後,這農夫狠狠地將其兒子痛打一頓,打完了說道:‘蠢貨,下地幹活去!’”
“這樣的一個農夫,我不會說他無知,不會說他淺薄。”
“我只會說,這個農夫,是一個駕舟的好手,是一個可以穿越迷霧的行人,是我輩修者,也需要認同以至於贊服的人。”
“因為,他擁有一種東西。”
“這種東西,我稱之為‘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