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紀自出世就是個病秧子,他此刻能夠從病榻上起身到這裡來,已經十分不易了。
眾人看著裴紀的動作,緩慢而笨拙,但是有著一股不卑不亢的韌勁。
身旁的老管家見他有一瞬身形不穩,險些要跌落,急忙要上去攙扶他。
而裴紀卻搖了搖頭,聲音輕柔:“不必。”
他及其不易地站起身後,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向牌位架,他的步伐有些遲鈍,一眼就讓人看出來,他走得十分吃力。
裴紀的五官十分立體飽滿,尤其是他的眼睛。與裴紜同父同母的他也生得一副豔絕芳華的眼睛,雖然比起裴紜的稍稍遜色一些,但也是
卻因為病魔纏身而羸弱暴瘦,常年無血色的雙唇看起來竟然比臉還要慘白。
若他是個正常健康的人,只要露出一個背影,他就是安陽城內無數待字閨中的少女的夢裡人。
可是一個朝不保夕的人,又會有幾個人放在心上呢?
爵位落在他身上又如何?楊氏的確心裡有些不痛快,但是不痛快大於即將到來的驚喜——一旦裴紀死了,那麼按照長幼次序,自然是他兒子拿到這個爵位。
也許從前她也存著想要爭取一把的心,只是最後屈服於現實了。
裴家長子裴紹太過於優秀,深得裴思遠的喜愛,當家家主會是誰,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再說了,自己兒子是安陽城內眾所皆知的“不成器”、“朽木”。
裴練一天沒有惹得裴思遠痛打,楊氏就該燒香拜佛阿彌陀佛了。
誰知道,一夜之間,全部都變了,自己的機會來了!
在封閉的房間中,隔著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楊氏好像能看見裴紀病懨懨,搖搖欲墜的模樣,不露聲色地,楊氏暗自歡喜。
上香祭拜的時候,裴紀病痛纏身,他的動作不免有些慢,但能看得出來,他力求做到一絲不茍,看下來卻是有條不紊的。
祭拜儀式完畢後,裴紀再一次艱難地起身,他沒有立即離去,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父兄、宗族的牌位前,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只是那背影,清冷脆弱,好似一碰就會破碎,大家都猜想,二少爺必定是睹物思人了,也沒有人去點醒他,甚至跟著他一起追憶起鎮國公裴思遠與大公子裴紹的音容笑貌。
唯一人除外,裴練很少這麼早起來,現在上下眼皮正在打架呢,恨不得快點結束,回去與老婆熱炕頭。
話說回來,知道自己親爹沒了的時候,裴練是真情實意地哭嚎了許久,緊接著就打著“借酒消愁”的幌子喝了個爛醉,爛醉之餘還把妹妹的貼身丫鬟給上了。
第二天醒來,美人在懷,心裡美滋滋,什麼喪父之痛也大抵忘得幹淨了。
裴練悄悄打了個哈欠,見裴紀還站著不動,在底下小聲地抱怨道:“這病秧子傻站著幹什麼!”
裴練的話音未落,一顆珠子彈射到他臉上,珠子雖小,力度卻大得很,正中裴練的鼻子,裴練吃痛地捂著鼻子,喊叫起來:“哎喲!那個混賬,竟敢暗算老子!”
就在他張嘴說話的時候,又一顆珠子彈射了過來,正好射進了他的嘴巴!
外面的吵鬧聲將楊氏拉回現實,她仔細一聽,是自己兒子的聲音!不得了,立馬就起身向門外走去。
因為跪坐的時間有些久,起身太過於急忙,竟然踉蹌了一下,幸好孟氏就在一側,連忙起來扶住了她。
面對火急火燎的楊氏,孟氏的聲音依舊平和,對楊氏說道:“還未到我們出去呢!”
楊氏卻急火攻心,輕推了他一把:“被打的又不是你兒子,你自然不心急!”
楊氏開啟門,推開前面擋著的人,一看,頓時丟了魂魄——
她發現自己的兒子正滿臉漲紅,跪倒在地上,搖搖晃晃,似乎不能呼吸的樣子。
楊氏大叫一聲:“我的兒啊!”
裴練看了楊氏一眼,滿口咿咿呀呀說不清話,抽著抽著,就躺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