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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安城是梁朝的都城,權力的中心。
梁朝建立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了,與大多數的王朝類似,它的第一位君主以農民起義的方式推翻了前朝,部分地沿用了前朝的體制,逐漸成就了自己的河山大業。近幾十年來,這個以武力奪取江山的朝代出現過幾個足以名垂青史的猛人,猛人們各有本領,在文治武功等領域皆有大才,於是發展至如今,梁朝已是四方來賀、邊境安寧的大國。
這一任的君主在位已有十多年了,看上去是個頗有福氣之人,有十來個兒子和十來個女兒。兒子們漸漸加冠,可以為他處理很多事情,加上各府官員滿額,他便對朝政之事日漸淡然,以至一個月內上朝的日子屈指可數。他像是深諳養生之道,能不操心的事絕對不過多插手,崇尚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治國理念,於是雖然四十多歲,仍是身康體健,無病無痛,比起他勤於政事英年早逝的爺爺和父親,很是令人嘆服。
梁帝雖然不常上朝,但是並非完全不管事,只是大多交給手下人去做了,能讓他出面親自處理的事情雖然不多,但是也有,就比如說幾個月前鬧得轟轟烈烈導致朝堂上下死傷無數的“二皇子謀逆事件”。
這是直接威脅到他權力的事情。
少年時期的梁帝也是個充滿幹勁的有志之人,眼見著爺爺父親將打理地很好的江山交到自己手上,也是有成為千古明君的理想抱負的。只是邊境安寧,建不了赫赫武功,朝堂上有一群老謀深算的家夥,自己也沒啥可操的心,時間久了,想想還是算了,就安安穩穩地做一個太平皇帝吧。
太子是皇後嫡子,生來便身份尊貴與旁人不同,樣貌智慧品行等方面看似皆無可挑剔,只有一樣不好,就是生得早了。梁帝還想做個幾十年的閑散皇帝,好好享受這得之不易的美好生活,要說對青春年壯的太子沒有半分戒心,怎麼想也做不到。一方面是自己的親兒子、江山未來的託付者,一方面是自己悠閑美妙高貴且無慮的生活,為了能平衡這個矛盾,梁帝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反正兒子多,便給二皇子三皇子都封了親王,卻遲遲不給封地,任他們留在都城,互相牽制。這樣的局面維繫了幾年,如今,就要被打破了。
梁帝看著被自己禁足了幾個月消瘦得不成樣子的三皇子,遲遲不語,若有所思。這樁事歷時已久,事發至今一直鬧得沸沸揚揚,朝堂上下皆不得安寧,多年制衡的局面由於一端崩塌而引發的一系列事件讓悠閑了很久的梁帝不得不費些心思思量一番。在這思量之下,牽扯進來的人一天天增加,涉嫌的人無論深淺皆遭遇不幸,殺了一批又一批,然而始作俑者卻一直被禁足,未見明確的處置。朝堂官員們摸爬滾打幾十年,倒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觀望著事情的發展。
三皇子不敢抬頭看這個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父皇,他是在被捕之後才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被囚禁的這些日子裡,每一天他都在想自己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死去,等了幾個月,實在煎熬,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皇上的召見,想不到自己面對的既不是冷眼嘲諷,也不是厲聲呵斥,而是沉默,令人生不如死的沉默。他快要心灰絕望了。
高座上的皇帝終於動了身,三皇子的心隨著這起身的動作兀地提了起來,不知道沉默之後的結果是什麼。然而皇上什麼也沒有說,甚至都沒有再看他一眼,便很是淡定地走出了富麗堂皇的紫宸殿。三皇子身子一晃,簡直快要暈過去。
不過他倒是沒有接著痛苦太久。當晚,皇上的詔書就發了下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他想了幾個月,卻只是以欺瞞聖上、結黨營私、草菅人命、意欲不軌等罪名將三皇子貶為了庶人,並讓其子女家眷隨他一起發配閩南。
於是,從順昌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起,直至順昌十一年五月十三日,歷時幾個月弄得人心惶惶的謀逆大案終於落下帷幕。梁帝結束這件案子的態度頗有些奇怪,他昭告天下此事已經結束,不可再提也不再追究,朝堂上倖存的那些人就這個有些不正常的現象私底下研究過一段時間,也沒得出什麼結論。於是如今他們雖然眼見著朝中已然分明的局面,卻還是有些後怕和顧忌,並不敢立即做出什麼動作來。
世人皆知太子仁德,為眾皇子之楷模和表率,三皇子剛貶時,皇上就此事的處置結果詢問了一下他的看法,他倒是無甚微詞。只是,東宮的一幹眾人隱約覺得,近來的太子十分之安靜,安靜得讓他們有些心驚膽戰,於是手底下做起事來也越發小心了。
“皇上雖然不怎麼上朝,但卻不是什麼事都不知道。據臣所知,皇上繼任大統之前,手段便不容小覷,他能在英明神武的英宗眼下從諸皇子中被選出來,混跡官場幾十年的大臣們對他的手段自然心中有數,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些什麼也很正常,殿下無需多慮,皇上對您,還是很滿意的。”葉原端坐在太子宣奕的右下方,娓娓道來。
“葉原,你說的這些孤明白。令孤心寒的,無關大臣們的態度,而是父皇的態度。孤來問你,皇上既然已經將一切都決定好了,為何還要問孤的看法?”宣奕顯然對右下方坐著的這個孩子的分析有些失望,雖然他沒有說錯,可是也並未抓住他想要聽的重點。
“葉原拙見,皇上許是想表達對殿下的重視和寵愛。皇上想讓朝堂中人知道,他在意父子之情,殿下也會在意兄弟之情,他與殿下,都是在以仁德治國……”葉原皺著眉頭,緩緩說道。
宣奕抬手將廣袖一斂,不急不慢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將那茶在手中過了兩遍,又放下了,他的目光沒有再停留在葉原身上,只是靜靜看著杯中茶葉的浮動。片刻後,緩緩道:“你的這個回答,怕是部分大臣的想法,然而你是經歷過生死劫難的人,也這麼想的話,是不是有些過於淺顯了?父皇的性情,那般清楚地刻在我心中,他對他的孩子們,恐怕沒法這麼深情。”他苦笑了笑,“也許我不該讓你一直待在東宮府內,一直獨坐茅廬中,難免看不到全域性,你先回去吧。孤想要告訴你,或許你以前是人人稱道的天才,寫得出驚世的名作,舞得出漂亮的劍法,但那都是雲琮的過去,你可以不用再放在心上了。那個對你多加贊賞的何文中書令,不過是個固執的老酸儒,你現在的水平,還遠遠不夠成為一名出色的謀士,回去後,好好學習。記住,往日的榮耀都給我放下,你要學的,還多著呢。”說完這番長話後,宣奕將茶杯重新端起,啜了一口,又慢慢放下,看了眼年紀尚小有些失落的葉原,朝他揮袖。
葉原聽了這樣一番話,臉色有些發白,他離席朝太子跪了下去,深深朝他看了一眼,看見他揮袖後,慢慢起身,離開了肅穆的長秋殿。
“你說得對,他再怎樣也還是個孩子,不過十四歲,雖已經很有見地,但還是差了很多,需要多加調教。只是孤,近來……”宣奕斷了那話題,“這茶涼了。”
從長秋殿的側門走進一個裝扮與尋常宮娥有些不同的女子,端著一壺熱茶,緩緩走上前來,為這心情不太好的太子殿下斟著茶水。“殿下是我見過的最通達聰慧的主子,應當知道此事急不得。葉原確實欠些火候,但調教起來倒也不難,他本身就是少有的天才,這般簡單地給自己培養出一個得力幫手,不是挺好嗎?”那女子淡淡說,話音不卑不亢,“太子請用茶。”
太子拿過茶杯,冷笑一聲,說:“這事,還需要你多多幫我啊。希望剛剛我照你的意思對他說的那番話,能對他有用。”
“殿下,雖然這些殿下應該都知道,但是我還是想告誡殿下一下,日後不論手下官員也好謀士也好,他們說的話有道理也好沒道理也好,也不論是否有用,都不過一說而已,最後,總是要殿下自己來做出最後的決定。二皇子和三皇子關系匪淺,他雖然沒有因為三皇子的事情受到什麼直接的牽連,但是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目前朝中殿下獨大,本來應該可以算是成功在即,可是聖意多變,令人心寒。皇上問殿下對三皇子的處置是否有意見一事,可大可小,他在這種情況下點出來,想必殿下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警告意味。”女子苦笑了一下,“皇上或許是想告訴你,讓你好好地替他做事,替他打理好這紛繁複雜的山河之事,但是這成果的享受權,永遠在他手上,不要妄想。”
“呵。”太子聞言一笑,“這也是孤近來心情不佳的原因了。你總是能將世事看得這麼通透。可惜,你並不能常伴孤的左右。說來父皇並沒有多加處置老二,甚至還留著三弟的性命,看來是明確告訴我讓我安心為他做事了。”
“殿下加冠不過一年,且耐心著,很多事情,還要花時間慢慢看才好。”她將茶盞收拾了一番,輕言道,“我先走了,以後,我與殿下這樣的交談會越來越少,殿下珍重。”說罷,也沒有等太子的首肯,自顧自地再次從側門緩緩離開。而太子對她的態度並不置喙,只是目光中有些嘆息與不忍。
方才在殿中神情淡然的女子此時看著殿外的陽光,不經意牽起了嘴角。
她想起前幾日她偶然從僻靜的蘭宇閣走過,被那個看上去有些不尋常的少年吸引,便停留下來觀察了一番。少年與傳聞中的模樣大不相同,他好像很喜歡自然山水一類的東西,時常在看一會書之後就去屋外轉轉,她觀察了很久,倒是不大能想到他在思考些什麼。
終於,他開啟了有關三皇子謀逆事件的有關檔案,令她印象頗為深刻的便是,東宮深處那個年不過十四的少年在瞭解了有關此事的詳情後,那深思的模樣和若有所悟的神情。她記得他看著春風吹過樹枝與花草,露出淡淡的微笑。記得他低聲嘆道:“春風吹又起。”
如此反應的一個人物,會不知道太子想聽些什麼麼?會只能說出大多數朝堂官員都能說出的平常見解麼?
不過是深宮之中,真真假假,你來我往,各有所求罷了。
春風吹起的,不只是春意春情。
既然春風吹又起,少年的心,又為何而起,為何而藏?
遑論如此這些,盼有朝一日,哪裡也能吹來一陣子春風,好讓她也能感受下這種活過來的快感。
惠風歡暢,春意濃濃。她斂了神情,端著茶盞,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