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拍的幾場都是以她為主,戲班班主去世了,她卻得陪著周疏朗前去為孫谷祝壽,不能前去弔唁。更糟糕的是,孫谷無視人情,喚來整個戲班子為他搭臺唱戲。
臺上戲子咿咿呀呀唱著,紅粉水綠的身影轉起來像蹁躚的蝴蝶。
趙清月一直忍著沒有露出任何一樣,甚至神色如常地和人談笑風生。可是卻不小心多喝了幾杯酒,回到周家之後,獨自在房間裡嚎啕大哭。
宋照水怎麼都哭不出來,李樹忍她很久了。從宴會那一幕開始,宋照水的表現就難以言說。就算是神色如常,也該露出幾分抑鬱來。但她沒有,眼角眉梢處連一絲悲傷都看不出來。
她大學時代演得舞臺劇都是給同齡學生看的,大家鑒賞水平參差不齊。只要演員演得不要太出戲,臺詞背的好,臺上表現不錯,基本都會報以熱烈的掌聲。
李樹不一樣,他做導演許多年了,看到無數的演員演戲。誰好誰不好,哪裡好哪裡不好,一眼都看得出來。他的性格太大,大過了才氣,所以越混越不如從前,靠著之前一兩部口碑不錯的電影維持門面。本來他就對這次選角不滿意,後來宋照水又表現地乖了幾天,這給他許多期望。
結果現在又本性畢露了。
李樹壓著火氣:“哭,你不會哭嗎?”
畢竟是女演員,他沒把話說得太難聽。副導演忙著打圓場:“誒,這咱低點眼藥水不就可以了嗎,沒事,別......”
李樹的火氣頓時轉移,他上下打量著副導演:“眼藥水?啊?呵,這是大哭!滴眼藥水,眼淚是有了,表情呢?臉上的青筋都出不來,有什麼用?”
片場一片肅靜,眾人都默默不敢言。紀越遠遠地看著這邊,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細微的變化。思忖了片刻,他打算過去為宋照水說兩句話。
還不等他走近,另外一道人影已經先到了。
“我教教她。”謝南庭在一幹人等的詫異注視下,朝宋照水點了點頭,“跟我來。”
謝南庭難道是個慷慨的影帝麼,宋照水默默地跟上去。有機會學習,她沒必要拒絕。
謝南庭人高腿長,走起路大步流星。宋照水踩著小高跟,不得不走得更快些,才能跟上。他的休息室裡開著空調,一進去撲面而來的都是清涼的空氣。叫人煩躁的心情都消下去不少,宋照水後知後覺地有些尷尬。
她感覺自己拖了劇組的後腿。
背對她的謝南庭神情有幾分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你怎麼哭不出來?”
到了這會兒,他也有點後悔。具體而言,他也不知道怎麼教。他會演戲,自然也會各種各樣的哭法。可是一時沖動,把人叫了過來,不能什麼都不講。
宋照水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有多少年沒哭了?
除卻受傷時不可抑制的生理性淚水,她也記不起來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她有的時候懷疑自己天性涼薄,養父母接她回去,她沒有感動地掉淚。養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管她了,她也無所謂。
撕心裂肺是什麼感覺?她從未體驗過。
“我不知道。”宋照水笑了笑,“我就是哭不出來,可能是因為我很少哭”
謝南庭略略挑了挑眉,上次在他面前哭著求他接受表白的人是誰?
“你把自己代入趙清月的角色,”謝南庭拿出劇本,認真地給她分析人物心情,“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趙清月.......”
宋照水知道她該是難過的,可是那難過太平面,無法讓她掉下淚。
謝南庭說了半天,最後用一種看朽木的眼神瞟了一眼宋照水,推開門出去了。
宋照水心想,完了完了,自己已經差到被老師放棄了。
過了一會兒,謝南庭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一瓶白酒:“你要不喝一杯?”
宋照水額頭劃過三條黑線,這又是什麼騷操作?
謝南庭解釋說:“很多人喝了酒,更容易哭出來。我跟李導說過了,你可以試試。”
李樹可能是有點絕望了,他覺得自己窮途末路,陷入牛角尖,非要在這個卡點較真。
宋照水遲疑了一下,才點頭:“那試試吧。”她也沒有喝醉酒的經歷,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哭出來。
謝南庭豪放地倒了滿杯,遞給她。宋照水呵笑一聲,這種喝法,她不會醉倒,只會醉死。她拿出一個杯子,倒出去一大半:“一半就夠了。”
白酒又辛又香,抿一口下去的滋味簡直說不清。
宋照水以前也喝過,但喝得少,這麼小半杯下去,只覺得整個人都燥熱了起來。腹部像有一團火在燃燒,腦子卻很清醒。只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她聽見自己說:“謝南庭,你幫我把剩下的喝了吧。”
謝南庭眼神裡全都是詫異,似乎在問她是不是瘋了。
宋照水堅毅地指了指另外沒動的那半杯,用命令的口氣說:“你,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