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拉過我的手腕便要離開這麼個血流成渠的是非之地。他此番傷得雖重,手上所用的力道卻絲毫不小,一時拽得我整個小臂都在微微發麻,於那略有發顫的步伐之間,甚至大有幾分義無反顧的意味在內。
我瞧得深切,心底亦是難免生出些許倉皇,由他大手緊緊攥著,我強忍著眼底洶湧的淚水,不由細聲呼喚他道:“阿言,你……捏疼我了。”
沐樾言脊背一僵,旋即應聲鬆了手勁,回身一眼望見我逐漸下垂的眼角,即刻低了黑眸,放緩聲音輕道:“……對不起。”
“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我迎上他黯淡而渙散的目光,喃喃說道,“但……你好歹冷靜下來,顧及一下身上的傷口。”
“不是……我很冷靜。”沐樾言閉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抵上了我的額頭道,“太子殿下已經……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只要你能活下去,我怎麼樣都好。”停了片刻,複又一吻輕輕落在我發梢道:“……皓芊,我愛你。”
我瞳孔一顫,心底震撼大過於驚詫,猶自在原地呆立了半晌方才微眯了眼睛,探手環住他道:“我也一樣,阿言……我愛你,我不想看到你死。沒有你的話,我就活不下去。”
聞言至此,他亦是無聲頓住,我卻不願給他任何機會反駁,故而緊接著出聲說道:“你聽我的,你身上這些傷,顛簸不得,我們去城外找個偏僻點的地方歇上一陣,等過段時間再往別處走……好不好?”
“皓芊,我……”
“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用力將他抱緊,我反複道,“相信我。”
沐樾言垂眸凝視著我的雙眼,良久默然,終究是不太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心下一喜,正欲抬臂小心握住他的雙手,不過眨眼一瞬,卻是忽而見得他偏過了眸光,面色一淩,陡然望著我的右後方向厲聲道:“皓芊小心!”
話音未落,已被他大手罩著摁入了懷中,頭頂數餘銳物斜飛而過,逐一擦過我散亂在外的濕潤發絲,最終被寒風席捲著落了一地,發出細微而又清脆的聲響。
我一時驚得心髒狂跳,待到漸漸平順了呼吸無意朝地面一掃,竟是三根細長的毒針狠狠刺入了腳下松軟的泥土裡,隱隱散發著寒冷的餘光。
下意識裡側首朝毒針所來的方向遠遠望去,便恰好對上了數十尺之外一抹身著暗色鬥篷的修長身影。我心口瞬間駭得一震,而身旁的沐樾言亦是緊扣了手邊蓄勢待發的□□,順勢將我攔護在於身後,周身淩然氣息顯露無疑。
少頃之餘,卻聽得那身披鬥篷的人影低笑一聲,上前數步,抬手將用以覆面的布料徹底揭下,轉而半露出了一張陰鬱至極的熟悉面龐。
“書……珏?”瞳孔在難以抑制地上下戰慄,我蹙了眉,踉踉蹌蹌地掙紮後撤了數步,險些沒能站穩,幸而有沐樾言在旁將我緊緊拽住,方才勉力自他身邊沉沉定住腳步。
——書珏。
那樣尖銳而又冷漠的側臉,以及早前在孟家地底一隻不慎缺失的左眼,都在無時無刻地提醒我這樣一個絕望而又恐懼的事實。
是了,沒有任何疑問……此人當真就是書珏。
如是一來,我當初在辭容樓親眼所見的詭譎人影,也很有可能同他脫不開關系……只是中途發生了某些無法言說的事情,方才導致段琬夜並未死亡,而他身邊隨行的那人亦是被徹頭徹尾地掉了個包。
我定定地凝視著書珏毫無溫度的眼睛,啟了啟唇,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是啞口無言。倒是他有所感應地對上了我的目光,繼而一字一頓地逼問我道:“你想問為什麼,對嗎?”
我無聲點頭,亦是在同時將沐樾言輕輕按住,轉而曲指扣穩他的手肘,以此避免不必要的沖突。
書珏並未賣關子,只是緩緩低頭,自腰間取出一枚黑灰色的素淡錦囊,亮在我面前,上下晃了一晃,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明知故問道:“……是什麼?”
書珏不答,轉而閉了閉眼睛,沉聲說道:“早在半年前,我離開顛因寺之後,便一直在尋找能夠修複九山的方法……為此,我還特地守在風織遙的墓前,試圖覓得與之相關的所有謎底,只可惜我什麼也沒能找到,最後在風織遙墓前所等到的,就只有段琬夜一人。”
我怔了怔,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書珏見我沒有任何反應,便兀自一人冷笑了一聲,繼續木然說道:“段琬夜告訴我,那九山玉笛原本是黑白兩支,而我手上那支破碎的白玉短笛,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他答應我,只要我能幫他完成某些特定事情,便能將自己手上所持的黑玉短笛轉贈於我,並且願意帶我到這古晁城中,同最初向宮中供奉玉石的商人會上一面,以此瞭解九山玉笛的更多真相。”
“所以……你幫他做了什麼……?”聲線在劇烈地發顫,我深吸著氣,強行維持著自身鎮定道,“你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半句話未能徹底說出口來,身側的沐樾言已是駭得面色冰涼,下一個瞬間,即是揚起了手中□□,對準書珏所在的方向,毫不猶豫地狠扣下了弩機。
銳利的短箭破空而過,肆意撕裂了周遭陰雨連綿的氤氳之息,只可惜他右臂遭受重創,發箭遠不如往日那般精準,由得書珏靈敏地側移了身體,便輕巧躲過,繼而冷哼一聲,三枚瞬發毒針驟襲而來,徑直突向了沐樾言的眉心正中央處。
我驚呼一聲,未曾料到書珏竟是能夠使針,只知以沐樾言這般傷勢,必然反應不及,遂慌亂之際,一把將他護入懷中,殊不知書珏那廝亦是早有預料,即刻飛身上前,將拋至半空中的毒針生生截下,順勢前蹬一步,一指點上沐樾言心脈要xue,在他松開手臂的一瞬之間,探手扣住了我的手腕,猛然朝回一拉,硬是將我和沐樾言拉開一長道距離。
我被逼無奈,只好探手去扣袖間暗藏的小弩,不料書珏亦是有所瞭然,眉目一橫,便是橫劈一掌來將我手腕敲得半麻。我面色登時煞白,吃痛後撤數餘,不知所措地捧住手臂質問他道:“書珏……你xue道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