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根有些發軟發燙,驟然面對著他的溫柔,我實在是遲鈍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沒什麼事了,只是之前沒有調理好藥方,所以才嚴重了那麼一點點。”思忖片刻,我又偏過目光,不太自然地對他說道:“再說了,我也沒打算用這件事情一直圈著你,也沒想命令你為我做什麼……只是單純地想看你好好活著罷了。”
話音未落,沐樾言已是抬臂納我入懷道:“我又何嘗不想看你好好活著……只要你好生在我身邊待著,往後你要命令也好,要圈著我也好,我都不會再那樣指責你的不是,若是非要論誰對誰錯的話,那錯的一方永遠都是我,好不好?”
雙手穿過他的腰線,我有些生澀地將手掌扣在他瘦削卻穩實的脊背上,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只是意味不明地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你從哪兒學來這麼多酸話,牙要被你酸掉了。”
“怕你跑了,留不住。”沐樾言伸手將我圈得更近了一些,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抱了好一會兒,他又繞到我耳後輕輕貼著,繼續出聲說道:“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何事?”我茫然道。
“你師兄現下留在你們身邊,他那另半截玉笛是不是也一直帶在身上?”沐樾言凝聲道。
“是啊……”細細想了一想,我大概明白他要問什麼了,所以側過了頭去,望著他那一雙黝黑的眼眸輕道:“你是不是想問,現在我們手裡的九山湊齊了,為什麼卻沒有一個人回去?”
沐樾言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心裡癢癢的,我眯了眼睛誆他道:“自然是要回的,明日事情辦完了,我就收拾東西,回到我該回的地方去。”
身子一顫,他有些難以置信地迎上我半睜半閉的雙眼,良久躊躇與掙紮,終是垂了眼眸埋首於我頸後道:“那你……再讓我抱會兒吧。”
他的手臂溫暖而有力,聲音卻沉悶而壓抑。就好像明明知道即將失去,卻終究無法伸手挽留一樣,無奈得讓人心疼。
深吸了一口氣,我一時想哭又是想笑,直輕輕將他推開道:“不抱了。”頓了一頓,抬眸瞧著他逐漸黯然下來的低落神色,複又繼續補充道:“……騙你的,我的那半截玉笛被書珏失手一刀砍碎了,所以我……暫且回不去了。”
語畢,再望一眼他瞬間滿面的呆滯與錯愕,忽覺心情大好,兀自低笑著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回榻上睡覺去了。
一夜沉眠,倒是睡得格外安詳。
次日初晨,趁著那翁小杯還在熟睡之際尚未蘇醒,一眾人便已是悄然出門,陸陸續續地前往關押翁家夫婦的地下倉庫。
彼時他二人方從被迫封xue的昏睡中迷茫睜眼,一時還沒能弄清發生了什麼事情,然仰頭望見周遭影影綽綽地圍上了一大群人,便不由登時駭得面色慘白,連連朝牆邊縮了數尺之餘。
藉著晨間投下的幾縷微渺光暈,能勉強瞧清倉庫裡所堆放大量製造暗器與短箭的精巧機關。昨日夜裡來去匆忙,倒也不曾仔細在此觀察一二,如今驟然一眼朝四周掃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為滿目尖銳的殺人兇器所震撼。
陸羨河垂眸望著身側四面滿是瘡口的破舊牆壁,半晌無言,終是幽幽出聲長嘆道:“真是作孽。生得一雙如此技藝高超的巧手,卻偏偏是在自家的鄉土之上肆意為惡——小夥子,戀鄉可不是你這麼個戀法啊!”
那半跪在地的翁憑驀然聽得此話,登時怒得目眥盡裂,正欲叫囂著從周身緊縛的粗繩之中掙脫而出,卻愣是被人以一記刀鞘狠狠摁翻在地,愕然抬眸,便是對上了沐樾言那張冰雪寒霜似的面孔。
他腰間傷勢未愈,遂暫且由兩名部下細細攙著方能勉強下地,然手上所使的力道倒是不小,那一舉鞘擊沉沉砸在翁憑背上,險些將他生生嗆出一口血來,好在那一旁低頭跪著的曲紅絮倒還算是識相,如今見了風頭不對,便連忙沖上來伏在沐樾言的腳邊,半是祈求半是哭嚎地喊道:“大人,大人放過我這不懂事的丈夫吧,昨日是我放箭傷的您,是我該死,是我該死,求求您不要傷害我的丈夫和孩子……”
話音未落,翁憑已是憤然出聲啐她道:“沒出息的女人,盡是會跪著求饒!”
“少在這裡貧嘴,不然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眸色一淩,沐樾言以手中尖銳的刀鞘直抵在他後心道,“你們三條命我不感興趣,我只要你說出這批東西的運輸路線,以及所有的流通總量。”
翁憑冷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而曲紅絮則是滿眼淚光地扯著他的肩膀,一邊支撐著自己半跪在地,一邊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低低勸道:“翁憑!你去給他說明白,快說明白,好讓他放了我們一馬!”
“放了我們?別想得美了!”涼嗖嗖地提高了幾度尾音,翁憑意味分明地說道,“真要說得個清清楚楚,你信不信他馬上就會出手把我們殺了!”
曲紅絮聽罷怔然一想,倒也覺得不無道理,正待一人猶豫得愁眉不展,倒是那陸羨河在旁幽幽開口道:“你們夫妻二人在這軼水鎮中殘害無數百姓,也該知道一旦東窗事發,會是個什麼下場。如今,你們二人倒是可以將生死之事拋諸腦後,可又何曾想過家中那名年紀尚幼的三歲女兒?”
驟然提及自家女兒,那夫妻二人硬是駭得渾身一震,愕然相互對視一眼,終究是無法隨心所欲地直接放下。
半晌沉默不語,那翁憑於昨日夜裡方由沐樾言蠻力震碎了一條手臂,現下面色烏青之中還隱隱泛了一絲疲憊乏力的頹喪。似是猶自在心底深處極為激烈地鬥爭了一番,他用力地抿了抿蒼白失色的嘴唇,聲線沙啞地開口說道:“只要能放過我的女兒,我說。”
沐樾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神色雖是依然冰冷如霜,卻也是在無形之中傳達了不會輕易傷害翁小杯的想法。
略有不安地清了清嗓子,翁憑不敢對上沐樾言鋒利如刀的雙眼,遂兀自偏頭面向一旁的牆壁道:
“大概在三個月之前,雋乾王段琬夜所暗派的一波人手潛伏在南北各大鄉鎮,說是重金尋求一名可以傾心製造□□的工匠——那時的我雖憑著一門手藝在軼水鎮混得風生水起,然而恰愁每日收入微薄,無以補貼家用,所以突然聽得這類訊息,便難免想要上前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