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反手就是一記爆慄敲在我的腦門上,姜雲遲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送你個頭啊!”
“哎,說歸說,不要動手啊。”我半捂著腦袋蹙眉道,“除了送東西給他,我真的不知道能用什麼來引起他的注意了。”
“不用送了,直接來硬的!”粗聲將我打斷,姜雲遲毫不躊躇地說道。
“啊?”我呆呆地望著她,一臉不知所謂的表情。
“反正你就算送東西給他,他也是一臉冷淡不是?”姜雲遲抱著手臂,斜睨著我道,“不如你就逮著機會,趁著你們二人獨處的時候……”
“嗯?獨處的時候?”
“……你就直接把他拽過來,親他一下!”面上倏然浮起一抹暈紅,那姜雲遲飛速說完這一番話,便已是羞赧到無法自已,連連趔趄著後退了幾步,然後咬緊了嘴唇望向了別處。
而我卻是被她這一段神言論震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是連話也不會說了,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像塊僵硬的石頭。
一眼瞥見我那副不大樂意的衰樣,姜雲遲擰了擰眉,反將目光又迅速挪回了我的身上,旋即結結巴巴地說道:“怎,怎麼了?這就……慫,慫了?”
我兀自將腦袋垂下,頗有些難為情地壓低了聲線,緩聲應她道:“……嗯,有點。”
“不能慫!”音量赫然抬高了幾分,姜雲遲深吸了一口氣,揚聲說道,“對待樾言這樣的性子,你就該來些強硬的,靦靦腆腆的,像個什麼樣子?”
“可是……”眼角抽了抽,我忍不住想要反駁些什麼,然話到了嘴邊,卻又是忘記了該怎麼開口。
“沒有可是!”堅定不移地將我接下來的話語攔腰斬斷,姜雲遲高昂起頭,很是亢奮地對我說道,“讓你親他一下,又不是讓你服毒自殺,有那麼困難麼?”
我定定地凝視著她的雙眼,心道,話雖是這麼說,但那實施的物件可是沐樾言啊——那樣一座千年不化的大冰山,我要是跑去親他一下,那還不得把嘴給凍爛?
越想就越覺得有些離譜,我便連忙朝著姜雲遲所在的方向,用力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那就隨便你好了……”姜雲遲見狀兩手一攤,雙眼一撇,旋即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慢悠悠地對我說道,“反正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剩下的事情,悉數由你自個兒定奪。”言畢,有意無意地瞥著我的面頰,眼眸中盡是流溢而出的不耐之情。
我有些窘迫地凝望著地面,登時覺得大腦裡一陣冷一陣熱的,實在有些混亂不堪。我雖心中知曉她是一片好意,然事情既是落到了我的頭上,也未必如她想象的那般簡單——仔細想想,我一個感情萌芽尚在生根的單純姑娘,十七年來,連男人的手都沒敢正經拉過,現下突然要我撲上去把人親那麼一下,這還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嗎?
再說了……親人該怎麼親啊?
我伸手捧住自己漸漸沸騰起來的面頰,腦海中所浮現而出的,卻是沐樾言那副清寒俊逸的五官。
冷若霜雪的眉眼,英挺的鼻樑,淨白如玉的面板……還有那線條美好的薄唇。
要是親的話……該從哪裡下口?
眼睛?鼻子?還是……嘴巴?
面色倏然一紅,我不敢再如此莽撞地想象下去,只覺得像沐樾言那樣鬼神不侵的疏冷人物,縱是輕輕地摸他那麼一下,也能算是一種無形的褻瀆。
遂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我都處於在試與不試的邊緣不斷遊離徘徊。
因著身上風寒未褪,加之昔日傷勢難愈,我也不敢再到屋外的冰天雪地裡一陣胡亂折騰,遂整日都呆在簫霜園那幽靜無人的小竹屋裡,一動也不動,待到過了些時日,一直盤踞在體內的低熱一點點散了,方才試探著朝不遠處的藏書閣邁出腳步。
猛然席捲而至的劇烈風雪過後,即是眾人所期盼的燦爛晴天。飽受驟雪所侵略的謹耀之城背負了多日無光的冰凍天氣,如今已是覆滿了遮天蔽日的沉厚積雪,一眼望去,滿目皆為質樸無痕的淨白。
也許是在這四季皆冬的冰雪之城待得習慣了,驀然得了幾縷微渺和煦的陽光,倒像是從頭頂緩緩潑灑了一盆溫水,輕柔得讓人心生眷戀。
如秦泠前些日子所言,現下正值大暑時節,偏南一帶地區已是在經歷著難以煎熬的酷熱天氣,而與此同時,卻也是浮緣城一年一度必定舉行的紅鴛節。
在剛剛遷移至謹耀城不久的段止簫一眾人中,有大部分都是來自浮緣城當地的軍官守衛,遂對於這樣一項百年不變的特色習俗,也是頗為看重。
而恰巧那紅鴛節當日,謹耀侯譚今嶄攜了他家愛妻秦泠在側,熱情地邀了段止簫一同前往城外賞梅觀雪,飲酒作樂,以不負這流傳已久的浪漫佳節。
當日晴空朗朗,天幕朦朧,往日飄浮的煙雲悉數散開,繚繞於寬闊的石路之間,宛若清晨初生的薄霧。因著是難得一次直抵城外的特殊遠行,段止簫便額外開恩允許我一同前往——明面上說是共享這場精美絕倫的賞花之宴,實際上則是便於更近距離地監視秦泠和譚今嶄二人的一舉一動,以防止出現一些不必要的疏漏。
起初段止簫向我提起此事的時候,我並不相信在謹耀城這一帶寒冷至極的天氣裡,會有所謂的梅花存在,直到後來才聽說,那些用來賞玩的梅花枝根皆是譚今嶄專門僱人從南方地區運輸而來的,同時為了保證它們的存活率,還特地尋了一處半包圍的避風山谷來移植栽培,悉心照料了數月時光,才能讓它們勉強在這極寒的環境中緩緩綻放出本應有的嫵媚光澤。
而這一切費盡心思的周全計劃,所為的也不過是搏上愛妻的心悅一笑罷了。
光是這樣想來,我反倒是覺得秦泠遠別故鄉與親人,轉而匆匆投入譚今嶄的懷抱,其中所承受的苦楚和哀痛,約莫也早已被那紛湧而至的幸福感給覆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