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沁應聲起身,“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輕寒又囑託道:“萬事小心為上。”
送走林書沁後,她又回到廳裡,掠過餐廳時瞧了一眼桌上早已涼了的粥菜,卻是無心再食,只剩滿腹的心事。
☆、10 輕風拂面微波起4)
立春一過,天就開始回暖了。
輕寒總待在這高門深府裡,總歸覺得無趣,可無奈自己到底是被箍在這樣一個沉重的名分下,只好尋著法子打發時光。
再過些日子便是到了莫曉棠的婚禮,她想著總歸該送些體面的賀禮去,便讓雲姻從府裡叫了一輛車,隨她一道上街採辦。
車子開過上街的時候,輕寒看見兩側的樓房間,拉著數條白底黑字的橫幅,街邊亦有些學生打扮的人,正在往那石柱子上貼著些彩紙的告示。她坐在車裡,上頭寫著什麼自然是沒瞧清楚的,便向司機打聽道:“這是在鬧什麼事?”
司機道:“嗨,還不是那些個學生和工人,一遇到事兒,便整日的鬧些遊..行抗議,這回說是有個什麼教授讓給抓進牢裡了,這不就鬧開了。”
輕寒聽聞心裡便是“咯噔”一下,她想起自己的父親,當初便是因這不清不白的牢獄之災而丟了性命的,又想那教授亦是個文人,便莫名替他擔憂起來,“倘若真是給抓錯了呢?”
那司機雖是個下人,但在顧家討生活的人,到底都是眼明心細,對於這位少帥夫人的家世,他自然也是聽聞過些許的,便打著哈哈,“這種事,誰知道呢。”
說話間,她又往車窗外頭看去,依舊有一些學生和工人打扮的人在路邊貼告示,突然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小隊衛兵,直直地沖進人堆裡,手裡揮著警棍便是一陣亂打亂踢,那些人即刻四下逃竄起來,彩紙漿糊撒了一地。這時,前頭恰有大隊的學生與工人遊..行而來,見了這一幕自然是義憤填膺,一股腦兒全沖了上來,與那些衛兵扭打在一起,畢竟人多勢眾,很快那幾個衛兵就被制服在地。
由於這樣一鬧,他們的車子只好在一旁停了一停,等車前的人都走散了,司機才重新啟動了車子。就在這時,人群裡卻忽然有人高喊一聲,“那是顧家的車,我認得車牌號。”
那些學生與工人本就憤怒,現在又見了顧家的車子,自然就將他們當了罪魁禍首來看待。一群人朝著車子呼啦啦地湧過來,那開車的司機本是極為穩當的,此時卻是重重踩下剎車,橡膠車輪與地面摩擦之下,發出“吱——”的聲響。
汽車雖是剛剛起步,但輕寒還是猛地向前栽去,這突然的一下,直晃得他頭腦發暈,神志也混沌了去。她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卻見本已空曠的周圍,一時間卻被圍得如同水洩不通的鐵桶一般。
那些人中還有不少手拿著棍棒或磚石的,掄高了便往車頂、車窗上一通亂砸。車子前頭全部站滿了人,想要硬沖出去顯然是不可行的,輕寒頓時沒了法子,慌得六神無主。便在這時,外頭的敲打聲漸漸停了下來,為首的幾個用力拍著車窗,大聲嚷道:“出來!你們這些官僚只敢亂抓人,卻是沒膽子與我們對峙麼!出來…”
雲姻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能出去呀,小姐,萬萬不能的。”
那司機也應聲道:“是啊夫人,萬不能出去,再等一等,治安的人應該馬上就到了。”
遇上這樣暴. 亂的場面,輕寒心中自然十分忐忑,如若她當真下車去,想是那些人做出怎樣過激的舉動來都是有可能的,但她又想著,若那位教授果真是有什麼冤屈呢?
其實她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衡量,那人能如此得人心,想必其中定有緣由。被捕入獄已是大難,卻尚且有諸多人為他出頭,豈不令人稍有慰藉。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當年亦是遭人設計,身陷囹圄,不得善終,可笑的是自己卻還對著歹人感恩戴德。
思緒戛然而止,她毫不猶疑地握住門把,用力向下按去,車中兩人已是制止不及,車門立即便被開啟了。外頭的人顯然以為她是不敢下來的,不由得頗感訝異,場面頓時變得一片安靜。她將車門“嚯”地推開,人群便往後退了幾步,空出一小塊地來。
那些人是不識得她的,又往車裡尋去,以為裡頭還坐著什麼大人物,“車裡的人為何還躲著?”
輕寒站定後,道:“車裡沒有旁的人,只是兩個隨從而已。我亦只是顧家一介女眷,向來不知政務,你們這樣圍堵著毫無用處。”
有人小聲說道:“她好像是顧家的四少奶奶。”
那帶頭的有一人,工人打扮,聞言說道:“原來是咱們的司令夫人,果真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擋著你的陽關大道了。”這人說話提著十足的嗓子,表情更是譏誚,分明就是在與她打著陰陽怪氣的腔調。
輕寒倒也不生氣,反是淡淡一笑,“這位先生,且不說這路是大家的,你們擋的是大家的路,只說各位如此費心費時在這裡截住我,誠然是徒勞無功的。倒不如將實情與我一說,或許,我還能盡些綿薄之力。”
那人又道:“你們是一家子人,難道還會向著外人說話?只怕你更本就是在唬我們罷。”
輕寒心中已略略有些生憤,疾聲道:“凡事皆在一個理字,這位先生若是信不過我,那便索性將我綁了脅作人質,好去軍政司令部的門口談判。”
“你以為老子不敢麼…” 想是被她惹急了,那人作勢就要動手,後頭卻突然竄上來一個人,將他一把攥了住。
上來的人向著輕寒說道:“對不住,夫人,李教授無故被抓,大家都是急紅眼了,才會做出這般事來,看在我與您同學一場的份上,還煩您莫要與他們計較。”
輕寒這才想起此人來,他在學堂的時候曾經追求過莫曉棠,見自己與莫曉棠親近,有好些次便託著自己給她送信來著,畢業後便留在了學堂任教,現在也只記得他姓趙而已,“想不到是你,你放心,只要他們再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我這裡自然是無妨的。”
“多謝夫人,”趙同學點了點頭,又轉身與那些人道:“趙某曾與顧夫人師從一處,若各位信得過趙某,趙某便敢用人格擔保,顧夫人定會全力相助,若是各位信不過,那就先將我綁了。”
下面的人面面相覷,皆是你看我我看你,有個學生率先說了一句,“趙老師,我們自然是相信你的。”
又有人說,“趙先生這話說的,我們自然是信得過你。”
……
大家都看向先前領頭的工人,他越發地羞怯起來,只好有些扭捏支吾著說:“既然趙先生都將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自然是信你的。”
“如此便好,”趙同學又向她說道,“夫人,那便勞您說話了。李教授一向為人正派,潔身自好,他們不分青紅皂白便隨意抓人,還想用言惑民心的陳詞濫調來搪塞我們,我們自然是不能罷休的。這件事若是沒有一個結果,怕是難堵悠悠眾口。”
輕寒道:“既然我應允了你們,那麼是與不是,必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只是你們需得給我一些時日。”
“自然,只是還請夫人盡快,李教授畢竟是從文之人,我怕時日拖得太久……”他欲言又止,輕寒當然明白話裡的意思,“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