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辭握著手機,半天才擠出一句“起晚了”。
文非凡“啪”的掛了電話。
陳辭嘆氣,把手機塞回衣兜裡,垂著頭往冰場走。
文非凡的脾氣,他是知道的。
說好聽點叫殺伐決斷,說不好聽點,叫獨斷專行。
他和舒雪剛開始練花滑時,文非凡已經拿過不少獎項,是國內名副其實的男單一號種子選手了。
作為國家隊教練霍斌的大弟子,無論是教練還是冰迷,無一不認為他將載入中國男子單人滑史冊。
那個時候,四周跳還不是男單的標配,文非凡的阿克謝爾三週半就是在國際上都非常亮眼……
陳辭跳上臺階,實在不願意回想悲劇發生的那一天。與舒雪的摔倒不同,文非凡是在場外出的車禍。
一時間傳言紛飛,醉駕、闖紅燈、頂包……什麼樣的訊息都有,官方出來闢謠的同時,也宣佈了他退役的訊息。
這一退,就是十幾年。
陳辭有時候忍不住猜想,文非凡寄託在自己身上的,除了身為教練的期許,是不是還有一點未圓滿的寄託?
“鄉下是怎麼了?會弄的這麼賣兒賣女的!”
“誰知道?要不怎麼說,就是條狗也得託生在北京城裡嘛!”……
臺上的人販子忙著幫人賣女兒,臺下的觀眾席雅雀無聲。
簡冰窩在劇場二樓的角落裡,眼睛盯著舞臺上大半個世紀前的亂世,神思卻不知飛到了哪裡。
初夏時節,正是家鄉那個南方小城要熱鬧起來的時候。
花展可以去看了,風箏也放得很高了,就連公園裡的鴨子游艇也坐滿了人……
舒雪可不喜歡這些,她最開心的,莫過於父親同意送她北上訓練。
“北方的冰湖知道嗎?整個湖面都結成了冰,大人小孩都能在上面走來走去——當然,你穿上冰鞋,也就可以直接滑冰了。”短暫的假期裡,舒雪不遺餘力地誇贊著他鄉的冬季。
見她含著鉛筆仰著頭,舒雪便伸手來摸她胖乎乎的臉蛋。
“等你長大了,姐姐也帶你去北方,在冰湖上滑一整套節目給你看!”
“還有糖葫蘆——人家那地方的山楂長得才好,摘下了都不用放冰箱,直接往家門口一放,幾小時就凍上了。”
這位姐姐做起承諾來,更是肆無忌憚,彷彿整個北方都在她掌中一般。
而坐在一邊代姐姐幫她批改作業的陳辭,就跟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將錯題一道一道劃出來。
細細長長的波浪線,紋路不深、振幅不大,卻將將攔住她那顆想要出去撒野的心。
她近乎著迷地聽完姐姐的許諾,低頭看到血淋淋的現實,忍不住抱怨:“怎麼可能都錯了呢?”
陳辭也不著急,題一道一道講,錯一個一個糾。
連舒雪都暫時忘卻了自己的偉大夢想,湊過來驚嘆:“小妹呀,1加5怎麼會等於4呢?”
……
那時候,她的夢想也有那麼大大小小幾十個。
其中最最迫切的,就是陳辭不要再上他們家吃飯了,尤其在她寫作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