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閣房門緊閉,燈火未點,顯然今夜平陽公主李述並不在此。沈孝眼前浮現出那日的景象,她穿著一身遍地織金牡丹華服,坐在窗前對弈,身後是整個長安城通明的燈火。
沈孝回了神,跟著童子繼續向前走去。
行到走廊盡頭,又是一個包廂,童子推門進去,道,“大人,沈大人來了。”
沈孝跟著童子進了門,正座上坐著個一身緋紅官袍的青年男子,見沈孝進來了,他笑了笑,“沈大人來了。”
聲音竟是十分地溫柔,彷彿能掐出水來。
沈孝不曾見過許多女子,當下只能在心裡默默地拿平陽公主跟這位緋紅官袍比較了一番,末了得了個結論:相比之下,平陽公主的女人味明顯遜了一籌。
沈孝拱手行了個官場禮,“下官沈孝見過吳大人。”
吳青輕笑了一聲,覺得沈孝懂事、有禮貌,雖面相過於冷峻了,但到底是可以調教的。於是招了招手,“什麼下官大人的,不妨就以兄臺相稱吧。沈兄,請坐。”
沈孝走進幾步,坐在了吳青的下首。
結果剛坐下,險些又被一股香味燻地背過了氣,是吳青身上的香氣。
荀令留香,世家大族好香薰,原也不奇怪,只是沈孝不曾聞過這樣……甜膩的香味,彷彿將無數香草花朵都揉在了一起。
那位平陽公主就不薰香的,沈孝忽然沒邊際地想到。
這位吳青不僅香氣比女子還甚,便是容貌亦是十分姣好,長睫白膚,體態瘦削,便是跟女子比美,只怕都只贏不輸。
吳青斟了一盞茶,動作優美,童子捧到了沈孝桌上,吳青笑道,“廬山雲霧茶,沈兄,請。”
沈孝不通茶藝,淺酌了一口,只覺得這茶比別的粗茶香很多。擱下茶杯,他對吳青道,“不知吳大人今日找下官來所為何事?”
開門見山。
吳青又輕笑一聲,“我不是說了麼,今日沒有大人,互稱兄臺便是了。沈兄直爽,其實沒什麼大事,只是我想和沈兄親近親近罷了。”
不及沈孝琢磨“親近”的意思,吳青又道,“不瞞沈兄說,自沈兄中了狀元那日起,我就一直想拜訪沈兄,跟你結識一番。”
沈孝目露疑惑。
吳青看在眼裡,“吳家亦不是什麼郡望名門。”
這句話看似沒有邏輯,可畫外音卻是:我同你一樣,都是寒門子弟出身。
滿朝文武都是世家大族,混跡其中何等不易,忽然見到另外一個寒門子弟,想要同他結識,這是人之常情。
他鄉遇故知,總是人生美事。
因二人同是寒門子弟,沈孝近日在禦史臺又總是被孤立,此時不免對吳青有了別樣的親近,“今日幸得與吳兄結識。”
終於改口將吳大人叫做吳兄了。說罷沈孝將面前的廬山雲霧茶一飲而盡。
吳青又輕笑了笑。
可沈孝卻忘了,吏部朝議郎這樣的散官,向來都是世家子弟才能被蔭庇的,一個寒門怎麼能坐上這樣的散官位置?
若是沈孝再多通些長安城的人情世故,看出的疏漏想必會更多——
仙客來酒樓是長安城一等一的酒樓,只有平陽公主這樣得聖寵的人才有資格進包廂的。可吳青是誰?不過正六品的散官,又無身家背景支撐,有什麼資格佔這麼一個包廂呢?
再者,廬山雲霧茶是江南道進貢給皇室的貢品,吳青一個小官,又是如何隨手斟出這樣的珍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