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心思不止變得深沉敏感,與公儀修的關系也一直處於僵硬不化的狀態。當然這些外人根本看不出來,即便看出他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樣了,也會覺的正常,畢竟人總會長大,更何況董夫人在世時,他年紀還小,他們只以為公儀弘目睹了當年母親去世受了些打擊,才漸漸變得內斂成熟起來,到如今沉穩了許多罷了。在所有人的眼中,公儀弘始終都是一副溫文爾雅,謙謙有禮的樣子。
而事情並未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誰又能知,公儀弘當年還是懵懂少年時,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母親從吊死在房梁到發喪下葬,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他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就像一個行屍走肉,沒有了靈魂,心裡只有無邊無際的怨恨。
他恨自己的父親公儀修,恨他心裡住著別的女人,逼死了母親。
他也恨那個讓公儀修忘不掉的女人,若不是她與公儀修藕斷絲連,情絲難斷,何以釀成這種結局。
回想當年,他跟著出殯的人群下葬完母親以後,回到家裡就與公儀修大吵大鬧了一通。公儀修不斷自責的說著對不起他們娘倆的話,但已經於事無補了。悲憤交加之下,公儀弘將自己反鎖封閉在屋內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公儀修在外面苦口婆心的勸說不動,直到第四天,公儀修終於急了,欲讓人將門強行拆掉時,卻見他一臉憔容的走出門來,但人出來走了沒幾步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好在只是身體虛弱導致,養了些天也無大事。後來身體恢複了,他更加奮發讀書,不知是因母親去世的打擊太大,為了轉移注意力,還是真的刻苦用功,總之他天資聰穎加之上進,後來仕途確實十分順暢,直到現在位極人臣,如日中天。
這麼多年來,公儀修知道他不喜見到自己,於是深居簡出的住在東院,除了重要日子,平時基本不怎麼出門。若非要事,他也不會來找公儀弘。上次見他,還是因為劉嫣與他的婚事才肯露面。
……
公儀弘面色漸漸緩和開來,彷彿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若無其事的站起身,走過去為兩人介紹道:“這是家父,”“這是劉夷之女劉嫣,亦是孩兒的學生。”
劉嫣聞聲,臉上噙著笑意,不失大方的輕垂螓首,微微欠身與他施了一個見面禮:“見過尊翁。”
公儀修連忙將她扶起,方才已經聽公儀弘說了她是他學生的事,所以也無驚訝,慈笑著說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了,無需這麼多禮數。”
劉嫣一愣。這個話題來的這麼猝不及防。
公儀弘淺笑說道:“父親說的是,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劉嫣一時無語以對。因方才過來的匆忙,她頭發還是濕漉漉的,眼下身體稍微一動,便有水珠順著耳際邊的發尖滑下,滴落在了她削瘦的肩膀上。
公儀弘微微一愣,垂眼朝她肩膀看去,見她兩面肩膀以及後背已經被打濕了一片,在衣服上面形成一圈暗色水印。很快就猜到剛才她一定是在洗澡,匆忙趕過來的。心下一動,連忙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來,動作自然的裹在了她的身上。
她剛剛察覺反應過來,驚得身子一顫。抬眼卻見頭頂之人一臉溫柔的望著自己,輕啟唇瓣,關心道:“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不必急著趕來,讓人傳一聲就好。”
劉嫣心中微微一暖,微垂螓首,輕輕應了一聲,下意識伸手將他罩在身上的衣服又裹緊了一些。
他的衣服很暖,上面還留著他身上的餘溫,以及聞到一股淡淡的龍涎香,令她既覺溫暖又有一絲莫名的感動。
公儀修見他二人一副琴瑟和鳴的模樣,頓感欣慰,遂說道:“看到你二人情投意合,我也就放心了。”
劉嫣一聽,欲要開口解釋時,被公儀弘一把攬過肩膀,搶先一步說道:“父親定的這門親事,孩兒甚感滿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並無多少真心的笑意,只是做個樣子罷了。劉嫣被他攬在懷裡,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更別提要說什麼了。
起初公儀修還擔心他不會喜歡劉嫣,現在見他居然不計前嫌,與她舉止親密,心裡愈發愉悅不已。蒼老的面容上難得露出一些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動情的說道:“子玉長大了,為父為你高興啊。”
公儀弘笑而不語。
苦了劉嫣不知如何解釋,糾結片刻,話至嘴邊時,又被公儀弘一面攬著肩膀一面道:“別幹幹站著,坐下陪我喝喝茶。”
劉嫣被他攬著座落,剛坐下,就聽他湊近前在耳邊與自己輕聲耳語道:“家父身體不好,你且委屈一下。”說完,信步坐至她的對面。
而此時,劉嫣整個人已經僵化了。
方才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耳畔,灑在她的臉頰,令她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起來。而他說話時,唇瓣有意無意的觸碰了她臉頰一下,使她有些頭昏腦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