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峰拄著棍子,一瘸一拐來到自己家門口,看到那座爛尾的房子還是那個鳥樣子,一點修葺的痕跡都沒有,心裡再次感到一陣悲涼。這雖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可是重新接受卻需要個過程。他媽的,都是腮幫子上鼓勁,誰又能真正拿出行動來,幫著添個一磚半瓦的。丁曉麗不是自稱大孝子嗎,怎麼一點行動都沒有?
看到這個爛尾工程,三間新蓋的磚瓦房門窗都沒安裝,還是用紙殼子糊弄,裡面的地板沒有鋪水泥,牆面也沒有粉刷,堆滿了破爛雜物,活像是叫花子住的地方,丁曉峰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王桂花那麼在乎的親戚呢,你總是拿錢給他們的丁曉麗和徐新明呢,怎麼就不知道幫你把房屋收拾一下。
最可恨的是,三間磚瓦房,一間王桂花和丁茂才做了他們的臥房,一間當了廚房,剩下一間做了倉房,儲存糧食和雜物,完全沒有給自己留一丁點空間。那也就意味著,他是個外人,不是這個家裡的人了。
既然丁曉峰已經不是這個家的人,那你們死了活了跟我還有什麼關係?需要錢,需要人做事的時候你們就有兒子,不需要了你們心裡連他一點位置都不給留,這算什麼人啊。就這還理直氣壯的要求這要求那,這些人的心到底是怎麼長的?
在門口傻站了很久,丁曉峰都沒有勇氣踏進院子。他站在不遠處,看到院子裡擺了幾張桌椅,幾個人坐在院子裡喝茶吃瓜子,桌子上擺放著幾盤乾果和一壺茶水,還有幾個茶杯,徐新明和丁曉麗帶著他們的兒女坐在那裡發呆。還有幾個丁家溝的人,以及王桂花娘家幾個兄妹和外甥,乾坐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閒話。
看得出,他們是在等正主到來,好吃喝一頓,順便藉著弔喪守靈的名義索要點好處。人心真的是壞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活人的錢要賺,死人的錢也不放過,真是黑了良心。
丁曉峰鼓起勇氣咳嗽了兩聲,拄著棍子走進了院子。這些人注意到一身狼狽歸來的丁曉峰,一個個都愣住了,傻呆呆看著他。他們真的不願意相信,丁曉峰現在混成這個鳥樣子,看這幅裝扮怕是真的在江州討飯吧。可丁曉麗不是說好了他是大老闆嗎,開了大公司大飯店,還跟大人物的女兒訂了婚,可這個樣子怎麼像是個叫花子?他這個德行還敢回來,他拿什麼舉辦葬禮呢?
“二狗,你這是,這是怎麼了,怎麼混的……”王桂花的大哥問道,一臉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丁曉峰勇敢又無恥地笑了笑,說道:“大舅,姨媽,各位叔叔伯伯,我回來奔喪啦。”
“你這個樣子,還敢回來奔喪,真是丟先人!”他二舅痛斥道,滿臉的怒氣。
丁曉峰兩手一攤,一臉無辜地反問道:“我這個樣子咋了,混得不好,沒賺到錢,難道你們都嫌棄我,我連奔喪的資格都沒有了嗎?我說大舅二舅,你姐人都死了,你們是不是也應該盡點心,出點力,怎麼都這麼冷血無情呢?”
“誰冷血無情了?我看最冷血無情的人是你才對。你走了這麼多年,管過你爸媽嗎?實話告訴你,要不是有我們這些親戚照看,你媽早都凍死餓死了。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真是把你丁家的臉給丟光了。”他二舅破口大罵。
丁曉峰不說話了,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木呆呆看著眼前這些人,心裡卻在冷笑。果然是根子上就不正,這些人都是一個祖宗,都不是東西。
“二狗,你是故意哭窮給我們看的嗎?劉綵鳳可是真真告訴我,你開了大飯店,還當了什麼總裁,娶了大領導的女兒,你故意這個樣子回來,是不想出錢辦喪事嗎?”丁曉麗最先反應過來,丁二狗這個混蛋,真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為了不出錢,寧願裝窮作踐自己。
丁曉峰盯著丁曉麗,仔細看了很久,在她臉上尋找著一點悲憫的情懷。可是她失望了,有些人天生就是沒有情義的,他們的心裡只能容得下自己那點骯髒的私慾,最多裝下自己生養的孩子,其他人是進不了他們的心的,天生的極端利己。在這些人腦子裡,只要能活著,自己能夠吃好喝好,最好大富大貴,其它的任何是非觀念倫理道德都是進不去的。
“誰告訴你我在城裡發了大財,吃香的喝辣的?你看我現在這個鳥樣子,像是做大生意發大財的樣子嗎?就丁家溝這樣的階層,這樣窮得叮噹響的人家,哪個大領導的閨女瞎了眼能看上我?”丁曉峰反問道。
丁曉麗繼續辯解道:“可是劉綵鳳就是這麼跟我說的啊,她說她還去過你的飯店,參加了你的婚禮,她怎麼可能騙我呢?”
“劉綵鳳說的?那你去找劉綵鳳啊。既然你這麼相信她,把劉綵鳳叫來,說不定她還能資助你一大筆錢,幫你家蓋房子,給你家孩子找最好的貴族學校,順便還給你兒女把學費都交了呢。”丁曉峰譏諷道,他們這些人從來都把外人的話當成聖旨,把自己的親人當成狗屁。
這番話還真把丁曉麗給噎住了,她得到的所有資訊都是聽別人說的,劉綵鳳跟她說的話她也是將信將疑,自己傢什麼家境自己還不清楚嗎,大領導的閨女怎麼可能看得上丁二狗呢?去年她還聽在江州打工的表哥說,丁二狗混得不咋樣,到自己家裡去做客穿得破破爛爛,拿的禮品都是低檔貨,還開口跟自己借錢呢。
“你回來就是看熱鬧的嗎?現在人出車禍死了,你這個做兒子的不好好準備葬禮,追究肇事司機的法律責任,還有經濟賠償,跑回家裡來撒野來了嗎?你是希望村裡人都看你的熱鬧,還是看咱爸媽的熱鬧?說你忤逆不孝真是便宜你了,你就是個混蛋流氓,永遠都是這幅油鹽不進的德行。
你在城裡吃香的喝辣的想不到我們,現在被人掃地出門了,窮困潦倒了,混不下去了就知道回來了?你還有臉回來,丁家怎麼生養出你這樣的東西!”丁曉麗大義凜然說道,越說她覺得自己越正義,越代表正確,突然間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丁曉峰懶洋洋地笑了,找了個地方吹了吹塵土,坐下來從兜裡摸出煙盒,點燃一根菸說道:“你是第一次知道我是個忤逆不孝的流氓混蛋嗎?既然早都知道我是這個德行,你對我抱那麼大希望幹什麼。咱們這種家境,你們是給我過什麼資源支援,還是給我出過一指頭的力?祖祖輩輩窮得叮噹響,連上學穿的褲子都漏著腚,你還指望我一夜翻身暴富嗎?你們混了這麼多年,哪個發家致富了?我的條件這麼差,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發財是不可能的。”
一群人面面相覷,突然覺得丁曉峰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是這個問題他們從來就沒想到過,也想不到這個層次,只是覺得老天爺不公平,自己運氣不好才發不了財。可是丁曉峰這麼一說,似乎還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