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那個愚蠢到不可挽回的決定,他將他所擁有的盡數失了,他背棄了他的國家,他的信念,與他,所愛之人。
“可惜,這一切都早就塵埃落定。”
“是很可惜。”
笑容逐漸僵硬,可他依舊在笑著,彷彿要將這幾十年來所欠缺的笑意盡數補完。細細品味著這並不陌生的兩字,卻是在那麼一瞬間,不認識地幾乎心慌。
暴雨後的烏雲來的快,散得更快。
順著大門處朝外看去,普音若有所思地逐漸將目光上移,停留在上空泛著無盡的光輝的圓月之上,目光中閃過一抹哀愁,卻是轉瞬即逝,隨即說道:“那小女娃怕是要尋來了,你卻還打算留在這同我這老頭子談天?”
像是自言自語般,普音再未將目光移回他的身上,眼中波光流轉,閃著這幾十年從未有過的灼灼光輝。往年的歲月彷彿在盡數在眼前飄過,美麗繁雜得幾乎讓她窒息。
“瞬息苦痛,唯有自己方能解味。你,好自為之!”
在謝白單腳跨出大廳之際,他留給了他這麼一句話。
一句他更是想說給幾十年前的自己的而一句話。
謝白卻是連身子都未曾頓一下,依舊如剛才般,帶著縷縷清涼的晚風,朝外間走去。
火,可以拯救一個人,自也可以毀滅一個人。
在白日,它只能壓抑在火辣的驕陽之下,為溫暖的空氣新增上一分焦躁,而夜間,則是它發揮最好作用的時刻。因為,往往到那時,熊熊燃起的它才會成為夜間最亮麗的一片火海,吸引著每個人的目光,讓忙碌了一天得以休息的人都有時間來替它惋惜。
火海,便悄無聲息地從大廳中燃起,帶著火光沖天的決然,瞬間將天空中銀盤所投射下的耀眼月華給盡數淹沒。噼裡啪啦聲中帶著晚露刺激下潮濕木頭的噼啪斷裂聲,驚起了周遭無數鳥獸的奔走嘶鳴,與提著水桶源源不斷向這邊趕來的和尚的驚呼相告聲,吵雜了整個夜。
本平靜到安詳的夜,再不會寧靜。
“走水啦,走水啦!”
無數提著木桶朝大廳趕的和尚邊跑邊驚呼著,幾乎要堵滿不算寬闊的長廊。正跟在忘塵身後快步朝大廳趕著的付葭月也被他們擠得走路都不得安穩,東倒西歪地彷彿下一秒便要被撞倒。
心中磕蹬一聲響,付葭月的右眼皮猛然一跳,忙抓住一人問道:“這是這麼了?”
“大廳處走水啦!”和尚焦急地解釋著,甩了甩被揪住的衣袖,見她呆愣在原地,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想要怒喝,卻待看清了她姣好的面容之後,到嘴邊的話便是立刻嚥下了,卻又著急著要離去,滿臉便是瞬間漲得通紅,忙急切地喚道,“哎呀,施主,你快放開我吧,我趕著去救火呢!”
見她仍沒有放手的自覺,和尚一氣之下使勁將衣袖抽出,她卻是恰好於此刻鬆了手,和尚右手提著滿滿的一大桶水,一時間被這力道帶著沒了重心,一頭便朝旁邊栽去,幸而平常所練武功讓他定力還算不錯,歪道了幾下身子後,便是穩住了身子。只可惜的是,這滿滿的一大桶水已是因為這一變故而灑了大半,如何再解得了燃眉之急?
“真是有病!”恨恨地嘀咕咒罵了一聲,和尚便是極不甘心地提著水桶快步往回跑去。
付葭月卻像是並未注意到這期間的事般,口中喃喃道:“走水了?”
卻是在聽見前方一和尚摔倒,木桶咚的一聲劇烈砸向地板時,猛得回過神來。待得抬眼去尋忘塵時,已是再見不到他的身影。
謝白,謝白,你不能有事啊!
你若是有事,我便是不會在遵守我們之間的狗屁約定了!
你看著辦!
……
她快速地擠著人群朝前邊跑著,沖破重重阻礙,盡自己所能快步跑著,提著水桶的和尚被她擠得東倒西歪的,咒罵聲頓時響徹了整個走廊。
求求你,快點!
再快點可以嗎?
心裡一遍遍地祈求著,可老天就像是特意與她作對般,道路越到前邊就越加擁擠,她一遍遍地撞到前邊的人,一遍遍地在摔倒後再爬起,渾身都幾乎被灑出來的水給浸濕。
可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卻怎麼都走不到。
砰地一聲再度摔落在地,她的手肘狠狠地撞擊到地上手掌大的石塊,牽動住之前的傷口,疼得她額角瞬間都沁出了細密的汗水,咧著嘴痛苦地緊閉上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