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就察覺到鄧布利多藍眼睛彌漫的、與他如出一轍的憂慮,於是繼而說道:“至於三強爭霸賽,我覺得金斯萊確實是想將之當個引蛇出洞的機會。”
“只怕又會導致學生們的受傷啊。”鄧布利多面容凝重地讀了一會兒信,低嘆一口氣後,俯身端起矮桌上的白瓷茶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次,他們又要謀求什麼呢?”
“實話說,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斯內普的話音帶著令人不安的陰鬱,宛如那場暗沉三天遲遲未能降下的霧雨,壓抑到悶重。
“直接說吧,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放下喝到一半的奶茶,面色鋪開濃密的灰霾。
面對老人熱切的眼色,斯內普略微停頓,內心掙紮權衡是否要把這個盤桓許久的推測道出口。
他遲緩抬起魔杖,召來辦公桌上涼透的紅茶,飲下後,盡量維持語調的平直:“考慮到那個家族的背景和撤出英國的時機,我覺得這次的事——很可能會與黑巫師,或者格林德沃有關。”
如他所料,他確切注意到這個名字說出的時候,對方的眼尾幾近不可察地跳動一瞬。盡管老巫師控制得極好,但一貫心細和善於觀察神色的斯內普還是捕捉到這種細微的情感變化。
鄧布利多很快斂住情緒,沒有再表現出更多。他低下頭繼續啜飲他的飲品,再抬頭時已換上另一副從容平和的面貌,就如在談論一件普通不過的探討:“合理的推測。”
就是這不多幾秒的沉寂,讓斯內普清楚感覺到,鄧布利多有嚥下原本想說的話。
他沒有拆穿老巫師,只不緊不慢地回到桌前,抽出一份待批閱的檔案,以同樣不冷不熱的音調道:“想起來,當時我在馬爾福莊園收到的訊息是,伏地魔因為得不到想要的老魔杖的情報,對他施加了大量的攝神取念和吐真劑。從那些蛛絲馬跡中得到了別的有用資訊也說不定。”
一點點品嘗完熱奶茶,鄧布利多抱起桌上蕾雅讓斯內普給他帶回來的糖罐子,撥弄幾下,挑揀一顆榛果巧克力放到嘴裡,“……也許。”巧克力很甜,他的聲音卻苦澀得宛如在自言自語:“但我不明白,西弗勒斯。一個在紐蒙迦德監獄度過五十三年的人,還能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說完,他重新攤開金斯萊的信件,似乎想從中翻找到任何線索。
金斯萊的字跡依舊遒勁而幹練,詞句分明,信紙被暖光映亮的一角,正是從校長室細長高大的窗欞外飄入的明媚。那些淺金色的光絲在這古老城堡的高塔之巔遊走,有那麼零星幾點,猝不及防掉在鄧布利多淡紫色的長袍,一些被擠壓成那皺褶裡的暗色,另一些又融化進了他袍上錦燦的明星。
對側的斯內普擰了擰眉,不想推測鄧布利多到底在沉思什麼,他很明白,這個話題到這裡必須截住,再進行下去亦沒有意義。他原以為鄧布利多會給出些有價值的見解,並無意以此窺探到他預想外的往事。為此,他隱約有些後悔提起這件事。
於是,在這陣難堪的沉默之後,斯內普幹脆撇開話題:“另外,還有一件事。”手指下意識地轉動一圈指間的銀戒,他心裡的確仍有一事是需要與鄧布利多商量的。
“任何事anything),西弗勒斯。”老巫師回過頭,凝望顯然在躊躇的黑發男巫。
如果斯內普此刻與鄧布利多直視,他定會看見那雙深邃湛藍眼眸溢位的暖意,那是份足以讓極地回春、朽木生花的柔和。
可惜了,這位男巫可不會生花。
他面無表情地坐正一些,靜默片刻,抬眼以一種古怪陰冷的表情盯著那張蒼老的面孔。那眼神生分到彷彿是在看一位全然不認識的陌生人,而且是隔著大半個國王十字火車站臺,漠然眺望過路旅客的那種。
再一次冗長的沉寂。
最終,他穩住心裡的不情願,低垂眼瞼,盡力讓喉間哽住的那句醞釀許久的話流淌出來:“我們需要一個證婚人,阿不思。”
一直在關注男巫神色變化的鄧布利多不由自主地錯愕一拍,而後瞭然地笑開了。雖然之前他也有跟米勒娃私下聊過他們的事,但他是沒有想到斯內普會這麼直接對他開口,更沒有猜到這一天會來得比他想象的要快不少。想到這裡,布滿溝壑的面龐上的笑意有如見晨光破曉般的純粹欣喜。
他發誓,這是這輩子從這個男人口中聽過的最溫柔動聽的話語。
方才彌漫在心的複雜情愫被另一種欣慰取代,他愉悅地擺正鬍子上的粉紫蝴蝶結,嘴角已不可控制上揚:“看來你在美國的旅程,治好的不止蕾雅的傷啊,西弗勒斯。我是否該先說一聲恭喜?那麼,什麼時候,在哪裡?”
斯內普沒有立刻答複,他翻過羽毛筆,在羊皮紙鄭重落下一個個簽名,又換過一份,才答道:“趁一切都還不太壞之前。”
……
傲羅們返回英國的這一天,斯內普沒能按照預想的那樣親自接到她。因為金斯萊在那之前將他們召集到一層的會議室,等待擱下行李的斯威克以及漢密爾頓前來會合開會。
會議的內容和程序,與他和鄧布利多之前的推測大致無差。先是聽傲羅們彙報美國方面的審訊結果,分析這些情報對英國魔法部接下來的行動影響,加緊調整近在眼前的三強爭霸賽的部署方案。然後,是讓納西莎·馬爾福、西裡斯·布萊克、安多米達·唐克斯一同參會,由沙克爾部長和斯威克主任分別安排幾人在接下來調查中的協助角色。
步出會議室的時間已是接近五點,與終於能和安多米達敘舊的納西莎告別後,被剩下的三人沿著長走廊行走一段。他們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叩出清脆響聲,漸漸被下班的魔法部職員們的談話蓋過。
在前面的唐克斯忽然回過頭,目光奇異地遊移在兩位始終相隔一米距離的男巫:“你們……都要跟我上去嗎?”依據唐克斯的理解,他們接下來大概是一個上去等一位男傲羅下班,另一個上去等另一位女傲羅下班。
“是。”布萊克毫不猶豫地點頭。
“不。”斯內普沒有遲疑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