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斯內普毫不在意地站直身,拍掉衣服的汙漬,用蕾雅給他的手帕擦過臉,轉身禮貌地對前來迎接他們的老人說:“這真是一條充滿活力的狗。”他微笑而又鄭重地遞出手,身體略微前傾,表現出謙遜的姿態:“溫斯洛先生。”
“看來,你就是西弗勒斯了吧?”萊斯利·溫斯洛穿著一件寬松的亞麻襯衫和深色棉質長褲,外加一件深綠色的開襟羊毛衫。他快步走上前,一邊緊握斯內普的手,一邊拉他近身,給他一個友好的擁抱,溫暖親切地說道:“別這麼見外,跟蕾雅一樣,你應該叫我外公。看,連肉桂卷都沒有把你當外人!”
斯內普這才注意到,外公也有一雙與奧德莉亞相似的琥珀色眼睛,一頭花白的發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只是那笑容,燦爛到如同剛吃下一整包檸檬雪寶的鄧布利多。
斯內普攏回思緒,深知自己沒有任何應對家中長輩的經驗,只好附和地點頭。
“外公!”蕾雅羞赧地低喊著打斷老人,之後沉默地跟在尾巴搖擺不停的肉桂卷和斯內普的後面進入屋內。這時,雷格納和奧德莉亞也循聲從屋內踱出來,這兩夫妻原先還在慢悠悠地享受假日悠閑早餐。
與低調樸素的外飾相對應的,屋內亦是與外公身份全然相符的傳統希臘風。四面皆是沒有任何修飾的褐石裸牆,搭配著深色的木樑與樓板,靠近室外的一側橫梁特意定製許多掛鈎,垂掛幾盆翠綠的常春藤,小小的綠葉被窗外姣好的亮光映得透亮。在同樣大地暖棕色的地毯和沙發烘圍下,令人身在室內卻如同置身於和諧溫馨的自然懷抱。
除了點綴在各個角落的綠意,屋內為數不多的裝飾就剩下玄關木架上鋪就著的刺繡織物,上面有被精心處理過的幹花散放在陶罐,正源源釋放著迷疊香和檸檬的清新香氣,讓每一位來訪這座房子的客人感到輕松愜意。
大概是這座宅子對於一個人來說過於寬敞,除了必須的廚房和書房外,大部分空間都被改造為存放植物和書籍的儲藏室。外公領著他們上樓到臥室放下行李,斯內普脫下過熱的大衣掛在衣櫥,忙不疊地就將伴手禮遞給老人:“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意,是我跟蕾雅用您寄來的材料製作的安神精油,我聽她說您晚上有時容易醒。”他誠懇地看向老人,補充道:“如果您覺得有用的話,我後面再寄些給您。”
“這真是太貼心了,我自己做的確實不盡如人意。不過,她怎麼連這個也跟你說了?”外公燦如暖陽的眼睛閃爍一瞬,接過後輕颳了下同樣笑得明媚的蕾雅鼻樑,慈愛地看著兩人,“還有,我剛說過,不要這麼客氣,西弗勒斯,就叫我外公。”
外公的堅持讓斯內普無法拒絕,最終只好尊敬不如從命,閉起眼照做。過了一陣,他突然明白過來身邊這家夥那股執拗,到底是從誰那裡遺傳的。
“坐吧,就算吃過了,也可以喝點咖啡或者酸奶。”回到餐廳,萊斯利在餐桌前停下,滿意地拍了拍斯內普的肩膀,笑得更加舒心:“我還聽雷格納說,你不到三十就成為一名教授了?是什麼學科?”
早晨的暖光輕柔地透過純白窗簾,灑在布滿精緻藍白瓷器的木質餐桌上。新鮮烘焙麵包的香味混合著地中海的香草氣息,還有咖啡,橙汁,牛奶,希臘酸奶,幾盤新鮮的水果,一罐蜂蜜,一小碟鹹乳酪和火腿肉。
斯內普拉開萊斯利手側的餐椅,示意蕾雅先坐下來,自己才坐在她的旁邊,不緊不慢地回答:“算是化學,不過我涉及一些與植物提取物有關的研究。所以真的很感激你的材料,它們比市面上賣的要好太多了,實驗進展都很順利。”他略帶淺笑地結束話語,繼而接過雷格納遞來的沙拉。
“這麼年輕就成為教授,還是這樣一個難的學科,真是後生可畏。”萊斯利感慨道,端起剛剛去開門所以擱置下的濃咖啡,“所以,蕾雅是你的研究生嗎?我聽雷格納說她最近加入了一個研究所。”
蕾雅頓了頓,急忙嚥下口中的希臘酸奶,低下頭去夠準備加到咖啡裡的牛奶,“你記錯啦外公,我明明最討厭化學了。”
“確實如此,”斯內普瞥一眼專心喝咖啡的蕾雅,緩緩停下手中的刀叉,抬起頭向外公解釋:“她的導師與我關系很好,但算起來,蕾雅跟我其實並無直接的聯系。”
“哦?那你們怎麼認識的?”外公被挑起好奇心,饒有興致地追問。
蕾雅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含糊地說道:“是我上過一堂他的公共課,後來就纏著在他研究室的朋友要了他的聯系方式。”不知道為什麼,哈利和羅恩笑嘻嘻的模樣莫名其妙地浮現在她的腦中。
斯內普為這個蹩腳的解釋而輕笑,語氣中帶有一絲譏諷地接過話:“然後,她就開始設計偶遇。”
“碰巧的是,我在工作上與西弗勒斯有所聯系,有段時間時常請他到家裡討論。”本來是一臉看熱鬧的雷格納適時加入對話,“誰知道,他倆就在我不知不覺中悄悄發展了。”雷格納佯裝無可奈何地揉揉太陽xue,低嘆一口氣。
“爸爸!”蕾雅吐出咬一半的草莓,倏地抬頭瞪向父親,心裡明瞭父親這番話大概是有九成的真實。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越想越氣,因為就在她將求救眼神投向雷格納身側笑而不語的奧德莉亞時,奧德莉亞絲毫沒有任何要同情女兒的意思,反而笑得更豁然地添油加醋:“我是還記得有段時間,蕾雅的表現都快讓雷格納急得要哭了,天天在家裡唸叨女兒有喜歡的人了。就是後來我調來希臘的時候,雷格納也時不時在信裡透露出沮喪。”
與面頰緋紅的蕾雅不同,斯內普反而遊刃有餘地保持著薄唇的弧度,默默將一塊顏色淡粉的無花果送入口中。肉桂卷在他的腿側蹭蹭,打了個哈欠,將兩只爪子往前伸長,然後趴下了。
萊斯利聞言爽朗地大笑起來:“這不正是愛情的模樣嗎!雷格納,你記得當年我是多不情願把奧德莉亞交給你的嗎?現在你也理解做父親的心情了吧?”見雷格納應聲漲紅著臉、鎮定自若地移開視線,奧德莉亞則是笑得捂住嘴,外公又轉向斯內普這側問:“最後是誰先開的口?”
“……外公你真的是會開玩笑。”蕾雅嘟囔一聲,正準備承認時,身邊的男人卻徑直打斷她的話:“其實是我。”他的聲音平穩堅定得沒有一點動搖。
蕾雅為他的毫不猶豫略感詫異,繼而無奈又抱歉地對斯內普擠了擠眼。斯內普的面色沒有任何明顯的變化,僅是嘴角微揚地回望她,一雙黑眸深邃,沉靜如海。
“看來我們蕾雅魅力不小嘛。”外公看到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泛紅起來的耳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的鬍子,“吃完早飯我們到鎮裡逛逛。西弗勒斯,你和蕾雅在那裡走一走吧,難得來這裡度假,別浪費希臘的美景。”
“嗯,我也是第一次來。”斯內普微微頷首,眼角的餘光瞅見一旁原本趴伏的肉桂卷忽而精神抖擻地坐直,興奮地豎起耳朵。
嗯,狗狗肯定是聽見可以出去逛了。
……
健朗的外公堅持要親自開車,一車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開向小鎮中心。車窗外展開的是一望無際的壯闊。頭頂的天空是深藍,漸漸沿著天穹的弧度褪染成曖昧的淺白,而後撞上黛青色的延綿山脈線,再向下,則是如寶石般湛藍到翠綠相交融的海面,間或有海鷗掠過,慵懶漂浮的遊艇在水面塗抹出一圈圈漣漪。
等萊斯利停好車,蕾雅和斯內普帶著迫不及待的肉桂卷與停留於一家熙攘酒館的三人暫時告別,拐進鎮中心。這裡正在舉辦一場聖誕集市,然而相比起傳統白雪與綠松裝點的聖誕,不怎麼下雪的十二月顯然不會是希臘的旅遊旺季,所以大多是附近城鎮的居民前來趕集。但這些對常年在霍格沃茨過聖誕的斯內普來說,反而是另一種異國的新鮮與陌生。
手穩穩地搭在她的腰間,不讓人潮沖散他們。斯內普半是放鬆地觀察著與他所知聖誕截然不同的場景。街邊臨時搭建的攤位前滿是五彩旗幟和聖誕花環,讓本來就漆塗著各色的狹窄街道因此更顯雜亂卻生動。教堂外的人群排起了長隊,開闊的廣場有一個小舞臺,一位吉他手正興致勃勃地演奏,那頭卷發有節奏地隨著每一個音符輕輕顫動。另一側,一棵巨大的聖誕樹高聳,與過於美好的藍天白雲一對比,樹上掛滿的金色掛飾卻顯得暗淡不少……大概是入夜後會好些。
店鋪種類和售賣的商品倒是與巫師村落不算區別太大。從手工藝品、自制香水、香薰蠟燭、聖誕裝飾到傳統的聖誕糖果、熱紅酒,應有盡有。一些攤位專門提供地道的希臘美食,比如說乳酪片,沾滿可口橄欖油的麵包片,羊肉串與現切的生火腿片。蕾雅一邊催促著被食物引誘得停住腳步的肉桂卷,一邊不時有些顧慮地偷偷瞄向斯內普,生怕他會因為對這裡的不適應而感到難受。
“剛剛……”蕾雅拉著肉桂卷的牽引繩,躊躇地開口。
“別準備道歉。”斯內普輕捏她的腰,低頭湊在她的耳邊道:“你明明很瞭解,對我來說那些都不是難事。”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他從來都只是懶得和不願意,並不是不擅長應付人際交往,不然他也不會能夠成功地周旋在最強大的黑白巫師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