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見這個名字從她口中道出,斯內普已大致猜測到發生過什麼事了。
他放下手中的書,將她垂落臉側的頭發撥開,順帶轉過她的臉面對自己。他確認地看進那雙正翻湧著不甘和嫌惡的翠綠眼睛,沉聲問道:“與我們有關,是嗎?她找到你了?”
“她……”蕾雅難堪地鼓起嘴,蹭著他溫暖的掌心點了點頭,“……有我們的照片,上霍格米村那天。”
斯內普頓時沉默。他當然熟悉斯基特的名聲,知道她的編造和齷蹉手段,畢竟他曾在課堂上逐字逐句地讀過她寫的哈利·波特和赫敏·格蘭傑的報道,還看過各種雜志上刊登的各種關於鄧布利多的新聞。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如今自己成為她選中的目標。但是,既然有了確鑿的照片,卻沒有刊登出來,還特意冒險找上她,這說明斯基特別有所圖。1)
那是什麼?
斯內普不用過多推斷就能得出結論,他想起來,就採訪一事他都拒絕過斯基特不下三次。
“讓我猜猜,她威脅你的條件是想採訪我?”
“我想,就是你想的那樣。”蕾雅再次點頭,“看來她也有顧慮,覺得這個新聞在這時候放出去不會是一件好事。但她好像又從別的途徑獲取到你的過去,所以她不願意——”
“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再往下挖。”斯內普接過話,在聽見“你的過去”的時候便了然地冷哼一聲。如今,他突然開始慶幸自己一早已向她坦白過那些過往瑣事,不至於讓她在外人提起這些事的時候對他産生不信任感。這麼想著,斯內普緩慢地、謹慎地上下打量身邊人,面色嚴肅地問:“她沒有對你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他的黑眸中此時隱藏的淩厲鋒芒,是蕾雅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過的。
蕾雅清楚斯內普是真的生氣了,這也讓她絲毫不懷疑,如果斯基特真的對她做過什麼,斯內普會毫不猶豫地採取最極端的報複手段。斯基特是嚴重低估她所威脅的人,尤其低估了斯內普的脾氣。
“沒有,除了稍微動手動腳,我想我對她下的手更重。我沒事,珀西的出現也阻止了她。”蕾雅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過多擔心。
斯內普暫時緩和神情,意識過來是韋斯萊撞正了她們的對話,所以得知他們的關系。但盡管明晰到這點,也不會讓斯內普對那位可憐的書記官産生任何抱歉的意思。他平直地繼續剛才斯基特的話題,問道:“她想什麼時候?”
“她說三天內。”蕾雅說,臉上依然猶有顧慮,話音亦滿是愧疚地呢喃:“西弗,我沒想過會因為我……為你帶來額外的,麻煩。”
“三天,我明白了。”斯內普斂住眼色,指間輕按她的腰,用眼神決絕地駁回她的歉意:“蕾雅,你要知道,我當初做出決定的時候,就曾設想過這些。而且,就算沒有你,她也會想到辦法挑釁我。”他耐心地想向她解釋,“另外,我也想讓你明白,當我說沒有什麼能比伏地魔更糟時,我的確——”
“嗯?”被斯內普一番話惹得再度綻開微笑的蕾雅,本來還在等他將這句話說完,沒想到斯內普卻突然不繼續往下說,而是微微勾著唇角,定定地凝視她。“怎麼啦?”蕾雅被他看得臉紅,錯開視線咕噥地追問,又迅速補充一句:“別這樣看我,西弗,還在家裡呢。
“我知道。”斯內普笑著捏了捏她的手腕,試圖以此躲避她的提問,“沒什麼,只是想說我是認真的。”
他不會告訴她,是他心裡突然銳利地意識到,確實還有更糟糕的事。
——比如說,失去她。但他可不會對她直接承認那種盤踞心底已久的害怕,只會安靜地將抱住她、守住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
“蕾雅!”是雷格納的聲音,在這時和濃鬱誘人的烤雞香氣一同從廚房飄來,大概是晚餐已經就緒,“快和西弗勒斯過來,媽媽說有事跟你們商量呢。”
“我們這就過去。”蕾雅乖巧地應聲,隨後牽著斯內普站起身,兩個人一起向餐廳走去。
……
自從週五以來就沒有停歇過的風雪攻佔下,霍格莫德的積雪再次累積到兩英尺深。走在路上的時候,巫師們不僅需要多重的溫暖咒,還得謹慎地在鞋底附加防滑的咒語。
今天午後,雪花還在不住地掉落,無休無止到彷彿連壓抑的天空也要墜下來了。無處排解的厚雪,使得本來就古樸沉重的巫師村落堆砌成另一種黯淡乏悶的灰白,只看得見煙囪頂端飄遠的灰霾,和櫥窗裡的聖誕裝飾不時在被暖氣化開積雪的玻璃中露出一角。
進入十一月後,霍格莫德的商家們已開始準備聖誕節的佈置,也為了迎接接下來霍格沃茨的霍格莫德日。然而,與主街上的夢幻和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豬頭酒吧的周圍顯露出的是分外市井、雜亂、衰頹的氣氛。不平的道路有許多下陷的雪坑,路邊新淨的白雪與破爛的屋簷淌下的汙水結成一塊,再被站在室外巫師煙鬥中嗆出的黑灰所暈染,顯得骯髒而晦暗。
黑發巫師推開門,稍微鬆解些纏在脖子上的黑色圍巾,便感覺自己立刻被酒臭、燻肉、還有山羊的濃烈羶味撲了個滿面。這是週日的下午,酒吧內早已坐滿打扮奇特的巫師們,吵嚷笑鬧的聲音和一杯杯冒著火星的酒液調和在一起,這些人大概是打算從現在一直喝到深夜。
男巫選擇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向吧臺,盡量不去看那些看不清面龐、正在交易非法物品的巫師們,僅是草草地用眼神敷衍過幾個高聲跟他打招呼的人。
吧臺後站著一個身材高瘦的老人,一頭縷縷分明的毛發灰白如金屬絲,跟鄧布利多一樣有些歪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髒兮兮的眼鏡,但眼鏡之後是雙炯炯有神的明亮藍眼睛。男巫的視線越過老人,在那扇破舊得看不出顏色的木牆,有個眼珠子還在轉來轉去的碩大豬頭懸掛在那裡,嘴邊垂下的哈喇子快要滴到酒桶上面。
老人面無表情地看向黑發巫師,眼中還閃過一丁點並非難以察覺到的厭惡,“樓上,倒數第二間房,我想你對我這裡很熟悉了。”他懶懶地指了指身後的那扇小門,藏在鬍子下的嘴唇彎出個嘲弄的弧度:“哦,提醒你一下,阿不思今天也在。”2)
“感謝。”黑發男巫與老人的目光平視,內心明瞭這位比阿不思更為固執的老人,是仍對自己當初犯下的錯誤耿耿於懷。但這些都已是事實與過往,他並不打算與老人的不滿眼色過多糾纏,而是不為所動地抿平嘴唇,慢悠悠地從口袋中摸出一塊金加隆,放在吧臺那塊髒得似乎從來沒有擦過的木頭上面:“我先上去,等下我還會下來。”
“隨你。”老人掂起金幣,沒有在意那過多的金額,徑直扔進一個古老的木頭錢櫃,然後冷漠地轉身去整理櫃子上的杯子,似是再也不想理會面前人那樣。
男巫也沒有任何要在意的意思,越過吧臺踩上那架搖搖晃晃得隨時能散開的木樓梯。說實話,再次來到這個地方確實讓他感到不適,畢竟這是所有他不堪的起點。但比起在霍格沃茨,他認為這裡是最合適不過的場所。
二樓是一個公共的客廳,跟他上次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破舊的地毯延伸至一個熊熊燃燒的小壁爐,火焰跳動得歡欣的亮色上面,是一副與壁爐相比過於巨大的油畫。畫像中,一個金發的少女正笑容溫婉地凝望屋內。
他拐進一側幽暗逼仄的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就吱呀一聲地敞開了。門後露出的是張他不太願意看見的親切笑臉:“要不是阿不福思跟我說,我都不知你還會來這裡。”是鄧布利多,手裡正捧著一團毛線,整個人洋溢起一股愉悅的神色,“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也不打算跟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