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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洛冰河是被煙燻醒的。
木樑燃燒的噼啪聲混著熱浪湧進來時，他正夢見清靜峰的雪。睜眼只見滿室紅光，窗欞已經燒成了炭黑的骨架。
走廊上橫著幾具焦屍，看衣著是客棧夥計。洛冰河用濕袖掩住口鼻，在濃煙中摸索著往外走。有根燃著的房梁砸在他腳邊，火星濺上衣擺，他隨手拍滅了。
師尊在哪？
院裡的空氣帶著初春的寒意。沈清秋站在井臺邊，手中符紙燃到最後一角，火光映得他眉目如畫。見洛冰河踉蹌著沖出來，他隨手將灰燼撒入井中。
”道友沒事就好。”洛冰河喘著氣說，喉間火辣辣的疼。
沈清秋撣了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睡這麼死，活得真是安逸。”
火勢漸猛，照亮半邊夜空。洛冰河望著師尊被火光描摹的側臉，突然發現他發間別著根燒焦的稻草——是黃昏時那個小女孩塞給他的草螞蚱。
”要救火嗎？”洛冰河問。
”何必。”沈清秋轉身往院外走，”這本就是家黑店。”
洛冰河這才注意到牆角堆著的蒙汗藥麻袋，還有地窖裡隱約傳來的鐵鏈聲。他跟著師尊踏出燃燒的院門時，聽見身後傳來木樓坍塌的轟響。
官道上零星有幾個被驚醒的村民張望。沈清秋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掰了半塊桂花糕遞過來：”壓壓驚。”
糕體還帶著餘溫，想來是睡前在灶上煨著的。洛冰河接過時，指尖碰到師尊冰涼的指甲。
”道友早就知道？”
”小二端來的茶有股怪味。”沈清秋咬了口糕點，”像之前養的那隻貍奴的尿。”
洛冰河突然咳嗽起來。他想起很多年前和師尊下山除妖，也是這樣的春夜，店家在酒裡下了迷藥。那時師尊直接掀了桌子，劍氣把整間客棧劈成兩半。
如今卻選擇燒掉。
路上有夜露打濕的野花。沈清秋走著走著，忽然彎腰採了朵藍色的小花，別在燒焦的草螞蚱旁邊。
”好看嗎？”他問。
月光下，那朵野花微微發亮。洛冰河看著師尊難得孩子氣的舉動，喉結動了動：”好看。”
沈清秋輕笑一聲，把花隨手插在路邊的石縫裡。繼續往前走時，洛冰河發現他左腳的靴跟有些開線——是白日裡在沼澤被荊棘勾破的。
師尊總這樣，記得別人的傷處，卻不在意自己。
遠處傳來救火的銅鑼聲。沈清秋突然停步：”天亮前就能到埋骨嶺附近了。”
”嗯。”
”怕嗎？”
洛冰河搖頭。夜風吹散他袖間的焦糊味，露出底下熟悉的冷香。
沈清秋望著他笑了笑，眼角細紋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我倒有些怕了。”
沒等洛冰河回應，他已繼續向前走去。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像柄出鞘三分的劍。
這一路他費盡心思置洛冰河於死地，洛冰河卻跟沒事人一樣，他到底是圖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