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他想。是他讓事情一點一點走到這個地步。原本他們都不用這麼痛苦,原本這只是一個殺或被殺的問題,他以前以為殺人已經是最困難的一件事,可現在他才明白這是一種解脫。
如果他們還能回到以前不死不休的關系,他只需要思考如何打敗他、結束這場噩夢,而不是在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苦苦掙紮……哈利不好說自己到底想要哪一個,他已經走得太遠,扯不回來了。
他換上睡衣,關了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晃動著不知從何處湧來的昏黃燈光,他有種莫名想哭的沖動。可他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他會站在哪一邊?哦,這根本不用思考,他不可能背叛他的朋友……如果伏地魔執意開戰,他只有一條路可走。如果他一定要殺害他所愛的人,他會親手了結他們之間的牽絆,無論採取什麼方式。哈利自虐般地胡思亂想著,心痛得絞起來,難以呼吸。
他翻來覆去無法入眠,想著那個人現在可能在做什麼,控制不住地去感受他們之間的聯系,觸碰到一點後又快速收回,悶悶地翻了個身。
睡覺吧,他昏昏沉沉地想著,總有那麼一天……
哈利睡得並不深,總感覺有人在身邊走動,腳步聲擊打著耳膜。他想坐起來看一看是誰,可卻像是被噩夢魘住了似的,只能徒勞地掙紮。半夜似乎有人推開了門,站在床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們在寂靜中對峙著,隔著一座看不見的深淵。那人修長的手慢慢撫摸他的頭發,他感到又舒服又繾綣,在被子裡蜷成一團。過了一會兒,也不知有多久,他離開了,房間裡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哈利在夢中掙紮著,他想把那個人留下來,讓他的手繼續徘徊在他的發間;他想讓他繼續看著他,即使什麼也不說……他皺著眉掙動著,呼吸急促,最後一下子坐起來,喘著氣,直愣愣地盯著牆壁。房間沉湎在黑夜中,空無一人,彷彿那只是他可笑的幻想。他擦掉鼻子上的汗,吸了口氣,撥開被子下床。
走廊和房間一樣漆黑一片,哈利沒有開燈,也沒有點亮魔杖,憑感覺摸索到了那個房間。
他在門前站了幾秒,一陣冷風吹過他的背脊,寒意嗖嗖竄上來,糊裡糊塗的勇氣全都跑光了。他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還是輕輕推開了門。
令他感到驚訝的是,伏地魔的床上亮著一束球形的熒藍色光芒。他原本正背對著他,此時轉過身來,那束光便晃到了他身上,在袍子上落下一片藍色的影子。
“呃……你沒有睡?”
“你想在我睡覺的時候做什麼?”
“……沒有。”哈利嚥了口唾沫,把一句“我就是來看看”憋了回去,在門口僵站了一會兒,似乎對自己的腳趾産生了非同尋常的興趣。過了幾秒,他抬起頭,清了清嗓子:“是這樣,我想表達一下我的態度。”
伏地魔瞥了他一眼,開啟了燈,熄滅魔杖,坐正了看著他。
“你想說什麼?”他冷冷地說道。
哈利被忽如其來的亮光刺得眼睛發酸,揉了揉,話湧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足了勇氣:“我不會站在你這一邊,湯姆。”
他停了停,伏地魔沒有動彈,仍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我覺得你應該早就料到了,”他繼續說道,“你很清楚你的舉動在讓我為難,我不可能放棄我的朋友……但我也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什麼。所以我告訴你這個,嗯——我只覺得我有必要說出來。既然你沒有對我隱瞞,我當然也應該坦白。”
說出這段話比哈利想象得要容易,他本以為自己會說不下去,或者伏地魔會憤怒地打斷他,但兩者都沒有發生。他的胃稍微痛了一下——也許不是略微,但他至少還能憑自己站得筆直,不必表現出痛苦。
伏地魔薄薄的嘴唇動了動,露出一個譏諷的冷笑。
“所以這就是你的態度……你思考了一個晚上,在半夜來告訴我這些?”他的聲音冰冷,“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安全,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我沒有這樣想——我知道你可能會把我關起來,甚至殺死我,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哈利說道,試圖讓自己顯得有底氣一些,“你也把真相告訴我了不是嗎?你本來可以瞞著我,假裝配合我,但你沒有這麼做。我無法贊同你的做法,可你沒有騙我,這讓我很高興,真的。”
他停了停,咬了一下嘴唇,挪動腳步慢慢走到床邊。伏地魔的目光釘在他身上,隨著他移動。哈利溫柔地看著他,低聲說道:“我愛你,湯姆。”
他彎下腰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靠在他的肩膀上,合上眼。一種沉甸甸的解脫感從內心升起來,將胃痛沖散了幾分。
停在這兒吧,他想,如果這是一本小說,或者是一部電影,那就讓它停在這兒吧——停在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