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晏,你是不是恨過爺爺。”
晏斯時沒作聲。
“你奶奶去世得早,我念你父親幼年失恃,很多時候對他都太過溺愛了。後來……我又想著要維護晏家的臉面,很多事情都是睜一隻閉一隻眼,所以不免讓你、讓你母親在這其中受了委屈。”
晏斯時神色更淡了兩分。
“後來的事情,我再想幫忙,已經是無能為力了……”晏爺爺神色愀然,“再到現在這事兒,你也瞧見了,鬧得滿城風雨,叫人看盡笑話。”
他半刻沒說話,再出聲時,語氣便不似那般感嘆,而更顯得決然:“小晏,我已經立了遺囑,在我名下的財産——雖然不多,我死之後,全都由你來繼承。”
晏斯時語氣分外平靜,“您知道我不在乎。我今天之所以會過來,僅僅因為您和我外公外婆一樣,是我的長輩。”
“我知道。你心地良善,我怎麼會不清楚。爺爺覺得,你去濱城也好。當年我建功立業的時候,靠的也是自己的本事,你有這麼聰明的頭腦,又珍惜天分,有沒有晏家在背後給你撐腰,你都能立一番大事業。你離開北城了,我也好放開手腳。”
晏斯時一頓,問晏爺爺想做什麼。
晏爺爺又將那碗拿了起來,拈了少許丟入缸中,看金魚湊攏搶食,那聲音冷靜極了:“小晏,後面發生什麼事,你都別過問。你也不知情。”
晏斯時便不再細問。
實話說,他如今尚未有餘力去純粹地恨什麼。
那時候戴樹芳就說,有時候,恨未必不能夠成為一個人精神的主心骨,但小晏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在恨的同時,會加倍責怪自己,所以你先別去恨,等你真正強大了,有的是辦法處理那些傷害你的人。但還不是現在。
如今,他對晏綏章,對當時明明知情,卻每每幫著晏綏章欺上瞞下的方舒慕的父親方平仲,都只有一種冷漠的厭煩與惡心。
他就是晏家的一員,要如何針對晏綏章,如今只要他有這個心,簡直易如反掌。
但當下,他只想先經營好與夏漓的生活。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晏爺爺說:“我聽疏白提到過姓夏的姑娘,爺爺祝福你們,往後你們兩人在濱城好好的。”
晏斯時神情平靜地說了聲“謝謝”。
談話至此結束,晏爺爺說晚上約了老朋友一塊兒喝茶,就不留他吃晚飯了。
晏斯時便告辭。
晏爺爺腿腳已不甚利索,但還是堅持將晏斯時送到了門口,最後的話裡,到底還有殷殷的對孺慕的期待:“……以後年節有空,跟小夏回北城的話,爺爺請你們吃頓飯。”
六月上旬,晏斯時如約去了濱城。
實則辦公室還沒徹底收拾出來,但他不想違背約定,也無法忍受一週才能見一次的日子。
舟車勞頓倒是其次,最不喜歡的是每週日飛離濱城。
見面固然令他欣喜,但分別更令他痛苦。
當然,他們每天都有影片電話交流。
他知道她在方案方向選擇上說服了領導;
知道她公司每天下午茶的具體內容;
知道她某天加班到很晚,睡前刷購物網站,沖動消費一雙根很高的高跟鞋,根本不知道什麼場合能夠穿得上;
知道她撕了已經刮花的手機貼膜,準備換新,結果轉頭就摔了手機,摔壞了螢幕,準備送去修理……
但每日通話只有短短一小時,遇上他或者她加班,時間更沒法保證。
不在一起,總擔心遺漏彼此的許多生活細節。
晏斯時和聞疏白的公司,辦公地點選在了夏漓公司的同一個園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