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晏斯時牽著她穿過走廊,一一告訴她,那是他曾經自習過的教室,高高的玻璃窗,框一樹綠意,經常會讓他想到高中教室外的那棵樹,他心情消沉時便會在窗邊聽音樂和睡覺。
32號樓是他上課的教學樓,得過普利茨克獎的設計師設計的,但他不喜歡,過分複雜堆砌,只有先鋒的概念卻缺乏美感,或許正因為這樣,除了上課他不怎麼待在這兒,寧願去商學院的教學樓買咖啡。
<101nove.ist雕塑,由來被視為it的一種象徵,因為它由數學符號,阿拉伯數字和希臘字母組成,一種nerd的氣質。他當時之所以選擇電腦科學,就是因為,這門科學很簡潔,與這座雕塑一樣純粹,輸入怎樣的指令,就會輸出怎樣的結果。不得不說,讀書的那幾年,這樣的簡潔和純粹能夠為他提供很多平靜……
如此這樣逛完一圈以後,已是黃昏時刻。
他們走回到了主建築群的長廊。
這長廊連通了好幾座建築,足有252米,在每一年的十一月中旬和一月下旬,能看見落日暉光貫穿整條長廊的恢宏場景。
晏斯時說,他第一次看到那情景純屬偶然。
他來之前並沒有對學校做過多的學術之外的瞭解,所以也不知道長廊竟然也能成為一處景點。
那已是來這邊的第二年,一月的某個下午,他上完課過來找地方自習,發現走廊兩側都站滿了人。
他們都舉著手機,躍躍期待,他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只覺得人太多很是吵鬧。
就在他推開門,即將踏入自習教室的一瞬間,忽聞人群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
轉頭看去,卻見只是一瞬,整條兩百多米的走廊,都被夕陽照亮,壯麗輝煌,彷彿通往異度世界的通道。
那場景多少叫他心緒起伏,好像是久違的,能夠欣賞到自然的美。
這讓他期待能夠見到第二次。
人一旦有了期待,很多消沉的時刻就都能度過。
夏漓聽完,看向晏斯時,聲音有點悶悶地:“讓我想到太宰治。”
太宰治在《晚年》裡寫道:我本想這個冬日就去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 。
從主樓後門出去,穿過一片草地,便是查爾斯河。
河上正在落日,將天空和河水,都染成一片瑰麗冶豔的橙紅。
晏斯時說,他不怎麼喜歡騎車,時常會在下課之後,沿著查爾斯河,從學校慢慢步行回公寓。
在有些人看來,查爾斯河的落日,看久了就很無聊,他卻很喜歡,大約因為,很多時候他覺得那是他唯一能夠掌控的一段時間。
“這樣的夕陽,我看過無數次。”
這句話讓夏漓停下了腳步。
微涼的風自浮光躍金的河面吹過來,對岸建築玻璃反射夕陽光,耀眼得幾分刺目。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小王子》,想到43次落日。
心口像是嚥下了一枚青橄欖一樣酸澀,為這樣的落日時刻,為孤獨的小王子,為過去曾獨自對抗那些虛無的晏斯時。
抑或是,她也好像變成了他回憶裡的人。
他為她敞開了所有的門扉,允許她窺探,允許她旁觀他的脆弱,而由衷相信,唯獨她絕對不會傷害他。
晏斯時這時候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要不要歇一會兒,走回去還有一段路。”
夏漓點頭。
旁邊有一座木頭長椅,晏斯時讓她坐一會兒,他去買瓶水過來。
長椅正對河面,夏漓坐了片刻,看見落日緩緩下落,天空竟又變成了一種深沉的粉藍。
情不自禁拿出手機拍照時,聽見草地上有窸窣的聲響。
轉頭看去,是買水回來的晏斯時。
夏漓剛要說話,晏斯時卻看著她,說道:“夏漓?”
夏漓愣住。
他以一種分外認真的目光打量她,語氣更是認真,“好久不見。”
夏漓反應過來。
一時之間,所有情緒如海潮洶湧,她張口,卻發不出聲——
如果,如果那時候她得到確切訊息,來的是波士頓而非洛杉磯,她一定會選擇就在查爾斯河畔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