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綏章破戒一次之後,也愈發肆無忌憚,只不過處理得當,從沒叫霍青宜抓到真正切實的把柄。
他根本一開始就看錯了霍青宜,以為她那偶爾流露出的傲氣,只是她性格的點綴,就像玫瑰得帶一點刺,才更讓人念念不忘。
太順從的人,他反而覺得缺乏一點餘味。
玫瑰的刺偶爾紮手無妨,可當一身都是刺,那就不好玩了——恰好,霍青宜本真的性格就是渾身帶刺。
他在霍青宜這裡碰的壁,統統要去外頭找回:找那種最最溫柔如水,予取予求的。
回頭去想,霍青宜無法寬容,又無法自洽的痛苦,源於她是真的愛過晏綏章這個人。
不然何至於給唯一的孩子起“斯時”這樣的名字。
我喜我生,獨丁斯時。
我欣喜於出生在這個時候。
那不單單是對孩子出生於太平盛世的祈願,還有情到濃時的繾綣。
但戲曲裡被引用至濫俗的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到最後,愛意耗盡,只剩綿亙的疲憊。
連恨都稱不上。
晏斯時還記得高一上學期那一年的新年,就是在這院子裡,霍青宜翻出了不知道哪一年自己親手畫的古建手稿,對他說,等開年以後,她想把以前的專業,當個愛好撿起來。
但年後不久,霍青宜就“瘋了”。
晏斯時是很久以後,從“發瘋”的霍青宜的只言片語中,得知那個元宵後的週末,霍青宜回了一趟晏家,恰恰好撞見了晏綏章跟一個女的在家中偷情,就在他們的臥室。
那在床上的女人,與她長了一張五成相似的臉。
之後,霍青宜就突然崩潰了。
而外人眼裡的“突然”,或許是日積月累的痛苦,早就將她內心的白塔侵蝕得只剩黃沙。
那只是吹散黃沙的最後一縷風罷了。
“瘋了”的霍青宜,成了晏家的醜聞,成了晏綏章那金質玉章的外表下的一樁抹不掉罪證。
霍家的處理方式是諱疾忌醫,諱莫如深。
直到霍濟衷和戴樹芳將女兒接回了楚城。
霍濟衷有一次酒後吐真言,說他餘生都將在後悔中度過。
後悔將女兒嫁給了晏綏章,更後悔自己輕信了晏綏章的巧言令色,認為所有一切都不過是生意場上的逢場作戲——他也是生意人,很能明白個中的身不由己。
晏綏章還對他說:您的這個女兒,性格您應該比誰都瞭解,她這麼強硬,一點點都不肯向我服軟。哪一次吵架以後,不是我低聲下氣地前去求她?您還給她買了套房子,我們稍微一有口角,她就跑過去躲起來。我次次吃閉門羹,“三顧茅廬”,周圍鄰居都看我笑話。
是以,霍青宜向他諮詢的時候,他總是勸說,晏綏章那樣的男人,放到外頭去當然不缺人惦記,不必要太過計較。況且,年輕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難道真的要吵到這個家散了?
久而久之,霍青宜就不再向他傾訴任何了。
他以為是情況好轉,但後來才知道,或許他的這番迂腐言論,才是最後捅向她的那把刀子。
光買房有什麼用,他最終也沒能給女兒真正的庇佑。
到最後,晏斯時的聲音依然平靜:“有時候寧願自己沒有出生,或許她就能無所顧忌。”
那炭盆裡的炭已經徹底燒了起來,將向火的這一側面板烤得發燙發緊。
但夏漓仍然覺得冷,心裡像是結了冰淩的河水緩緩淌過,她抓住了晏斯時的手,輕聲說:“……戴老師說你總是自省,寧願你更自私一些。我也是這樣想。”
晏斯時沒有說話。
而夏漓站起身,兩步到了他跟前,一隻膝蓋抵住石凳的邊沿,俯身去擁抱他,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晏斯時伸手,摟住了她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