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劇烈咳嗽的緣故,他的聲音比先前更為沙啞,彷彿聲帶上被粗糙的砂紙打磨過,從薄薄雙唇間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血絲,進入每個人的耳朵,都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街道上的群眾沒有聽清楚他後面的話,離演講臺最近的那些民眾,注娶到他懸在桌邊的左手緊握的白手絹上,隱隱可以看到血痕,人們吃驚的叫了起來,然後這個訊息迅速地向後傳播。
放棄千世家族基業,拖著殘病之軀,帶領大家從S2來到這裡,將要前往首都,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民眾們用同情而尊敬的目米,望著臺上那個瘦削的正在咯血的似乎隨時可能倒下的年輕議員,本來有些喧鬧的會場,頓時再次陷入沉默。
……
“我想對總統先生說,你或許有崇高的理想或者是夢想,但你沒有權力讓整個聯邦為了你的理想或夢想付出代價,每個公民永遠只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並且拿出自願的代價,我已經向你以及整個聯邦宣告,我能夠做到什麼,而你又願意為了這個聯邦放棄什麼?”
“今天這條街道上本來充滿了民眾歡迎的鮮花,如今卻只剩下逐漸汙黑的鮮血,此時此刻,我代表站在這裡的所有人,代表那些正在醫院接受搶救的人,也代表那些三名剛剛離我們而去的同行者,向帕布林總統,以及你所領導的聯邦政府,再次重申我們的訴求!”
邰之源望著那臺正在遠去的救護車,想著剛剛收到的訊息,雙眼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掩溼眸間的溼潤,用力握著拳頭,對著攝像頭大聲呼喊道:“我們要求聯邦管理委員會馬上成立特別調查委員會,由最高法院任命第一序列許可權獨立檢查官。”
“我們要求總統官邸向該委員會交出全部資料紀錄資料!”
“我們要求馬上廢止愛國者法案!”
“我們要求停止所謂聯合調查部門的許可權!”
“我們要求帕布林總統主動放棄行政特權!”
“在法律面前,在公平二字面前,在憲章的光輝面前,沒有任何人有理由有資格享有特權,包括總統和憲章局。你們必須回答首都特區rì報提出來的問題,當年古鐘號的航線為什麼會洩露?帝國的幽靈艦認為什麼能夠在那片星域裡隱藏這麼長時間?”
沉穩而充滿力量的控訴聲,迴盪在安靜的街道間,邰之源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天空和近處的人群,默然想起幾年前,曾經有位叫做徐松子的國防部司法官員,曾經在聽證會上控訴過萊克上校,還有那個施清海,曾經在議會山裡微笑行使過公民逮捕權。
議員辦公室某位主管此時忽然衝上演講臺,走到他身後表情嚴峻說了幾句話,打斷了年輕議員的回憶。
邰之源眉頭驟然蹙起,似將要燃燒的梅樹,沉默片刻後,靠近話筒,對街道上的人群說道:“剛剛收到一個令人憤怒的訊息,首都特區rì報的鮑勃主編以及伍德記者,在結束議會山緊急聽證會後,被聯邦政府以叛國的罪名加以逮捕,現在我們不知道他們被關在哪裡。”
聽到這個爆炸xìng的潛息,數萬人群頓時變得躁動起來,人們揮舞還在流血的拳頭,吶喊著沉默著憤怒著。
邰之源攤開雙臂,示意眾人平靜下來,蹙著眉尖說道:“此時難以言明的悲憤,讓我想起席勒大師曾經說過的一段話。”
“歷史早已證明,但凡改革這種事情,在最初的時候總是率先覺悟過來的有知識者的任務,但這些有知識者必須有研究,能思索,有決斷,而且也有毅力。他也會使用權力,卻不是騙人,他利導,卻並非迎合,他不看輕自己,以為是大家的戲子,也不看輕別人,當作自己的嘍羅。他只是大眾中的一個人,我想,這才可以做大眾的事業。”
有風自街道穿行而過,吹動單薄風衣的一角,掀起額前的髮絲,邰之源微微眯眼,說道:“做為大眾中的一個人才可以做大眾的事業,帕布林總統已經用他的行為,證明他早已離大眾遠去,所以他永遠不可能成為這樣的一個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為這樣的人,但我將嘗試努力,什麼都無法阻止我的腳步,而你們將是我最信賴的夥伴,我們將再次上路。”
“我們將一路沉默,走過山野,走過城市,走到首都,走進憲章廣場,走到議會山前,走到官邸露臺之下。”
“到那時我們將昂起一個聯邦人驕傲高貴的頭顱,問帕布林一句話:你知道自己錯了嗎?如果他依然不肯答應我們的要求,那麼……”
邰之源在臺上緩緩舉起右臂,說道:“我們也不答應。”
寒冷街道上,臺下數萬民眾與臺上那個單薄的年輕議員共鳴而應,如雷霆般喝出三個字,驚碎了秋風霜意。
“不答應!”
總統官邸露臺下草坪漸有深黃肅殺之sè,縱使是特殊品種,在rì復一rì的寒冷侵襲下,也不得不逐步敗退。數十名特勤局特工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樓外沒有任何閒雜人等敢於停留,此間風景清幽依舊,至少在此時此刻,那些勇敢熱血的SHI威者還遠在南科州,沒有機會到這裡吶喊不休,發洩心頭的憤怒。
官邸一樓各間辦公室裡,電話鈴密集響起,做為聯邦權力中心,官邸每天需要處理太多繁重的事務,尤其是現在與帝國的戰爭還在緊張持續,而聯邦內部又出現了很多不穩定的因素。
布林主任聽著電話那頭聯邦新聞頻道主管的彙報,臉sè漸漸變得陰沉起來,沒有給對方更多解釋的機會,寒聲說道:“任何事情都有最簡單的處理方法,沒有素材難道你們就不知道怎麼做?記者遇襲,新聞ZI由被仐干涉,難道還要我教你怎麼去發揮?學學金星的老陸,他這時候正在開新聞釋出會,指控沉默行軍縱容流氓毆打記者!”
結束通話電話後他從下屬手中接過茶杯喝了一大口,卻險些被滾燙的茶水燙傷,本來就極煩躁的心情頓時突破了臨界值,直接把那位喜歡穿仿絨短裙,露著一雙大腿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女秘書罵成了豬頭。
直到辦公室電視上開始播放新聞頻道的緊急播報,布林主任的心情才稽微好了些,看著光幕上那個漂亮的女主播,眉頭緩緩舒緩,想著某年某月某rì在某地曾經看見的那幅親密畫面,他對先前的粗暴反應忽然有些後悔,馬上重新播通那個電話,向對方表示慰問。
那位已經在新聞主播位置上坐了近十年,卻依舊端莊美麗的女主播,一改平rì從容平穩的風範,蹙著眉頭,用最直接的語語憤怒指控今rì在南科州首府所發生的事件。
在緊急新聞中,聯邦新聞頻道嚴厲指控SHI威人群殘暴襲擊**,並且與臭名昭著的南科州黑道窮子勾結,綁架前線記者,意圖干涉新聞ZI由,在該新聞段落結束前,南科州政府也發來遣責公文,並且強烈要求沉默行軍領袖,邰之源議員必須對整個事件負責。
也許是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也許只是立場不同,所以視角不同,於是得出完全截然相反的結論,無論南科州那些寒冷街巷上真實發生過什麼,但經過在聯邦民間極具權威xìng的新聞頻道濃豔渲染,恐怕這場秋冬間肅殺的風,就要逐漸轉了方向。
橢圓辦公廳無聲推開,布林主任拿著厚厚一疊紙質檔案走了進來,他看著站在窗旁望著草坪沉默的總統先生,不由微微一怔,想起最近這半年時間,總統先生似乎望著草坪發呆的次數太多了些。
他把手中的紙質檔案放在桌上,然後望著窗畔依舊寬厚,卻比當年多了幾分蕭索的背影說道:“總統先生,這裡是首都特區rì報的文章原稿,另外邰之源議員在南科州的講話,秘書處也已經整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