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鎖鏈的另一端,連著一艘木船。
船隻只有救生艇大小,一端連著鎖鏈,被拴在釘子上,正隨著海水起伏飄蕩。
李妮妮穿著達摩末羅的紗麗,手中古怪地拿著一把粗糙的匕首。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在霧氣中轉過頭。
光從堆疊的雲層罅隙間照射下來,遠處連綿雪山的尖頂閃爍著鑽石一樣細碎的光。
李妮妮抬起眼。
“你終於來了。”
陽光穿透她身上輕薄的紗裙。
她坐在船上,與他對視。
褚西嶺望著這個讓他數千次從噩夢中驚醒,卻始終無法緊握住的身影,只覺得胸腔中什麼重重墜落,將他的胸膛砸出鮮血,又有什麼輕飄飄地飄起,讓他如墮雲中。
無數言語湧上舌尖,又被他悉數壓下。褚西嶺閉了閉眼,手臂上肌肉繃緊,最後問出的卻是:“你是誰?”
“李妮妮。”她說:“真正的李妮妮。”
褚西嶺:“這裡是哪裡?”
“達摩末羅。”她說:“真正的達摩末羅。”
褚西嶺:“達摩末羅在南亞次大陸,而這裡在印度洋北岸,你告訴我這裡是達摩末羅?”
“那僅僅只是你們三維生物的時空觀。時空的法則是你們無法想象的,在納菲力姆人眼裡,時空就像一張有彈力的紙,可以拉長、可以折疊,可以重合。”
她拉起身上的紗麗,捏住紗麗兩段的珍珠,將它們合併在一起。
“達瑪島和達摩末羅就像一塊布料兩頭的兩顆珍珠,因為我折疊了布料,所以它們成了一個地方。”
“那時間呢,1962年的達摩末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些人現在又會出現在此刻的達摩末羅?”
“你還是沒有理解‘時空可以重合’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啊。”
李妮妮松開手裡的裙擺。
“達摩末羅的過去、現在、未來的每一年,都被折疊重合在了1962年,達摩末羅人被困在這段時空裡,重複經歷死亡降臨的瞬間。”
她看了褚西嶺一眼:“還不明白嗎?根本沒有‘1962年的達摩末羅’這種說法,因為達摩末羅的每一年,都是1962年。”
褚西嶺沒有說話。
他們一個坐在船上,一個浮在水中,李妮妮單腿曲臥在船舷上,烏發散漫地垂落在身側,浪花一陣一陣地拍碎她的倒影。
這一刻,或許是預知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又或許是“她”早已設定好的程式。就在浪花拍碎她倒影的這一瞬間,記憶猶如碎開的水面重新聚攏,波濤滾滾流開,又滾滾地重聚,忽然就沖開了他的每一根神經連線。
他像瞎子在臨死前睜開了他的眼,忽然就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存在的意義。
遠處浪花拍擊懸崖的聲音,像震怒的雷霆,又像深重的嘆息。褚西嶺眼底浮起冷意:“你在這裡等了我多久?”
“在我等你的過程裡,達摩末羅已經覆滅了2328次。”李妮妮再次朝他走了一步,鞋尖抵著他的鞋尖:“但沒有關系,在我的時間維度裡,這只是眨眼的一瞬間,就像人類歷史在宇宙的維度裡,也不過是短暫的一秒而已。”
褚西嶺:“李妮妮知道你的存在嗎?”
李妮妮:“她不能知道。”
褚西嶺:“為什麼?”
李妮妮:“只有真正失去這一段記憶,李妮妮的行為才能瞞過達瑪太子。”
褚西嶺:“世界上到底有幾個李妮妮?”
李妮妮:“一個。”
褚西嶺:“那你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