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搖頭,嘴巴抿得緊緊的,顫抖的身體止不住地向後蹭著,昏花渾濁的老眼已瞪得銅鈴大。
翎十六冷眼瞧著,手指夾起一枚黑子布在棋盤上,勸說:“他是諸葛家的孩子,如今是瓷裕鎮人人敬仰的畫師。你的那位舊主早已遁入空門,整日敲魚唸經不理紅塵俗事。”
老人驚慌地扭頭看向端坐於榻上的男人,支撐在地的雙手握緊成拳。
翎十六又夾起一枚白子放在黑子旁邊,悠悠開口:“老頭兒,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命沒了留著萬貫家財有何用?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不願背棄舊主縱然值得稱讚,可你也要為自己的妻兒著想。”
提到家人,老人抿緊的嘴巴微微鬆動,發出低淺地沙啞聲:“翎爺,老朽不認識這位公子,真的不認識。翎爺若肯放過老朽的家人,老朽願以性命擔保……”
“諸葛櫻,是我的親姐姐。”
沉默良久的諸葛弈說出自己的身份,而他報出“諸葛櫻”三個字時,老人渾濁的眼瞳瞬間清明不少,抿緊的嘴巴微微張開,神情從驚恐到驚愕的過程緩慢而細微。
“你……你是……那個姑娘……”
“對,我就是被你們抓走的那個姑娘的親弟弟。”有點拗口,但諸葛弈說得很認真,神情很嚴肅。他沒有憤怒,平靜地看著目瞪口呆的老人。
“不不不,是逃走的那個姑娘,她是……”
“是我的小姑姑。”
諸葛弈解釋。
老人眯起昏花眼睛盯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仔仔細細地觀察許久,恍然道:“是了是了,你和當年逃走的姑娘有七分像。”
“小姑娘彌留之時說過一位突發善心的大哥偷偷放走她,又砍斷房子的樑柱造成屋毀人亡的假相。也正因為那位大哥急中生智才得以救了藏身炕洞裡的我。”
“哈哈,真沒想到炕洞裡竟然還藏著一個娃娃?難怪老管家說諸葛家的人數不對,我一直以為少的是那位逃走的姑娘,沒想到竟有一條漏網的小魚兒。”
老人無力地癱躺在地上大笑,沙啞的聲音彷彿從窒悶的胸腔裡強擠出來的。
諸葛弈平靜地看著,思考這個老人會不會是小姑姑心心念念要報答的恩人。可惜小姑姑倉皇逃跑根本顧不得詢問恩人的姓名,更因為火燒諸葛村的惡人們都蒙著面,小姑姑終其一生畫出來的恩人畫像唯有一雙尚且懷有良善的瞳眸。
他伸出手遮擋老人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眯縫的渾濁老眼。
“不用瞧啦,老朽不是你要找的人。”老人推開遮住鼻口的手,無力道:“當初放走你們姑侄倆的人是我的哥哥。他亦因此受到老管家的猜忌,翌年三月溺水而亡。”
“呵呵。”老人悵然嗤笑,閉上渾濁的眼睛,悲慼說:“溺水而亡?誰信啊。哥哥當年放走姑娘的時候,暗處還有人盯著。老管家能放過他?族長能放過他?”
“那位老伯可有家人在世?”
“我,他的親弟弟。你想報恩就把錢給我吧。”老人伸出一隻血漬髒汙的手,不屑地說:“你現在是富貴人,拿出錢來接濟恩人的親弟弟也是應該的。我那傻哥哥喲正如翎爺所說,命都沒有留著萬貫家財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