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知道的人極多,廩米的事,當初蘇秀才考中秀才時,就是個案首,之後歲考,一直名列前矛,後來,蘇家出了那樣的事,蘇秀才瘋顛,當時的同窗以及同年憐憫他實在悽慘,聯名上書學裡,請求學裡保留蘇秀才這份廩生資格,學裡允了,蘇秀才雖說從那年起,再沒參加過歲考,可這廩生資格,還是一直保留下來,每個月都有份廩米。
最早說起蘇秀才這份廩米不合規矩的,是謝家山字房的謝明德,謝明德和喬婆子這邊都屬山字房,積怨已久,據說最早,是謝明德藉著族裡的勢,想把二兒子過繼到喬婆子名下,被喬婆子趕著全族祭祀的時候,一通惡罵,罵的滿族皆知。”
青葉聽的頭垂的更低了,唉,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上不得檯盤的事兒啊!
紅葉抬頭瞄了眼凝神聽的十分專注的謝明韻,接著道:“謝明德那個時候還沒中秀才,他家裡兄弟多,日子過的很是拮据,他自己孩子也生了很多,三十來歲中了秀才,到現在,還是秀才,幾個孩子資質都一般,日子過的也不寬裕。除了這份廩米。”
紅葉又看了眼謝明韻,“聽說,謝明德還到族裡,說喬婆子如今是跟著女婿過活,住在蘇家,吃在蘇家,由女婿養老,再從謝氏族裡領份例,是拿謝家的份例,貼補蘇家,要族裡革了喬婆子這份份例,還說這樣的惡例,若不趕緊糾正,只怕謝氏一族,要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紅葉再看一眼謝明韻,青葉也抬頭看向他家九爺。
謝明韻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我知道了,叫老吳進來。”
老吳是謝明韻從外面招回來的管事,是謝明韻的人,不是謝家的人。
青葉和紅葉退出,老吳進來的很快。
老吳五短身材,看起來厚厚墩墩,寬厚老實。
謝明韻簡單幾句,將謝明德和喬婆子幾件過往說了,看著老吳道:“……這樣的心地,類似這樣謀寡婦財,斷絕戶路的事,必定不少,去查。”
“是。”老吳答應的極其乾脆。
吃了飯,謝明韻到內學堂,圍著學堂散步。
他跟內學堂其它先生一樣,每天早到晚歸,上課指點學生,雖說他是九公子,可如今內學堂的先生和學生,對他也是平常得很了,最多多看幾眼。
謝明韻一路散到最東邊,那顆老樹下,蘇囡和表姐跳繩踢毽子的地方沒有人,謝明韻想到了,可沒看到人,心還是往下沉了沉,廩米和族裡份例的事,在蘇家,怕是極大的事吧……族中份例只怕她們還不知道,不過也快了,下個月中就是族中派份例的日子。
謝明韻想著這些事,腳步沒停,接著往前踱,沿著內學堂轉了半個圈,再次踱回來,就看到蘇囡一個人坐在那棵老樹下的長條凳上,託著腮發呆。
“怎麼了?你表姐呢?”謝明韻走到離蘇囡兩三步,蹲下看著她,柔聲問道。
“沒什麼,婉姐兒跟大舅母去裁衣裳,晚點兒來,柔姐兒家小妹病了,請了假。”蘇囡沒站起來,只挪到長條凳盡頭。
謝明韻坐到長條凳這一頭,仔細打量著蘇囡,“要是有什麼事,跟我說說,也許,我有辦法。”
“沒事。先生,你知道廩米嗎?”蘇囡看了眼謝明韻問道。
她坐在這裡,就是等他的,說不清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她坐在這裡,就能等到他,以前,她和婉姐兒柔姐兒在這兒玩耍,總能看到他。
她今天很想碰到他,她想請教他一些事。
“嗯。”謝明韻想到她要說什麼了。
“我阿爹的事,你聽說過沒有?”蘇囡看著謝明韻,謝明韻點頭。
“我阿爹是有份廩米的,自從阿孃走後,阿爹再沒考過歲考,可這廩米,學裡一直給到現在,是因為他們可憐阿爹,還有我,可是,先生,這份廩米,是不是壞了規矩?”
蘇囡看著謝明韻,神情鄭重。
謝明韻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她說的意是這些話,她問他是不是壞了規矩……謝明韻有一絲恍惚。
“不能這麼說。”謝明韻意識到這一絲恍惚,立刻收攏心神,輕輕咳了一聲,“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廩米是歲考一等才有的,就跟學裡一樣,歲考一等,也有一筆銀子,阿爹不考歲考,怎麼能有呢?那廩米,不知道是不是象學裡的銀子一樣,是有定數的,給他多了,別人就少了,要是這樣,那我們豈不是佔了不知道誰家的便宜?”
蘇囡兩隻手撐在凳子上,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話說的很慢。
“嗯。”謝明韻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可我阿爹要是能年年去歲考,我家也就用不著這廩米了。現在,要是沒有這廩米,我們家也能吃得上飯,可照外婆的話說,一年到頭,只要有點兒什麼事兒,就存不下錢,也沒法給我攢嫁妝了。平江府的秀才,象我們家這麼窮的,也就我們家吧。”
蘇囡說到給她攢嫁妝,嘆了口氣,“我們家,是人家最不願意結親的那種,要什麼沒什麼,又不吉利,要是再沒有嫁妝,我就不知道要嫁到什麼樣的人家了,外婆一說到這個,就愁的不行。”
蘇囡聲音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