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監低低嘆了口氣,“金娘娘當場就摔了杯子,說皇上酒多了,昏了頭,娘娘還說,陸家人是有脾氣的,陸家人,是能有脾氣的。
這話,我也覺得極是,你看,陸儀選了金娘娘,而不是江娘娘,這就是陸家人的脾氣。”
曹善呆了一瞬,嘆了口氣。
“我那趟去問陸儀,這一問,其實就極不妥當,可是,阿善哪,師父害怕啊。這些年,師父時時都提著顆心,唯恐布了你師爺的後塵,要是再失一回手,那咱們內侍衛,就成了一灘爛泥了,我不敢哪。”
崔太監不嘆氣了,沉默下來,目無焦距的看著黑暗的窗外。
“師父,娘娘已經走了。”曹善看著沉默的崔太監,說不上來為什麼,心一點點往上提了上來。
“娘娘走了之後,我更害怕了。”好一會兒,崔太監低低道:“這事還是得告訴你。”
崔太監再次沉默,片刻,才接著道:“早就該告訴你,可我……唉,娘娘死的極其突然,這你知道,娘娘的屍首,骨碎如粉,皮肉乾癟。”
曹善呆了一瞬,隨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崔太監。
“今天,江延世說,他在秦王那裡,看到了一線天機,我當時,就想到了娘娘的死。”崔太監聲音極低,透著絲隱隱約約的恐懼。
“這是妖術?”曹善聲音微緊。
“什麼叫妖術?什麼叫神通?誰知道?本朝太祖能得天下,據說是源於李太后。
當年的福音寺裡,住著位高僧,是李太后請走了那位高僧,前朝失了護持,太祖才能得了天下,都說,那位王爺,先皇那個弟弟,是跟著那位高僧的徒弟出家走的,也許不是徒弟,也許就是那位高僧。
阿善哪,這個世上,神奇之事,神奇之人,太多了。”
曹善聽的後背一陣接一陣的發涼,“師父,您是說,這個……師父,這太可怕了。”
“是啊,師父怕了很多年了,娘娘走前,怕娘娘,娘娘走後,更怕,唉,阿善哪,俗話說的好,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咱們,就是防賊的,我生怕一個錯眼沒能防住,釀成大錯,咱們內侍衛,不能再錯了。”
崔太監這幾句話說的極其沉重,其實他這半年多,經常夢到皇上死在了他面前,夢到他滿手的血,都是皇上的血……
“師父,咱們有什麼辦法不這麼被動嗎?雖說咱們不能言及任何政事,不能跟皇上說跟皇上安危無關的事,哪怕一個字,可這事,不能算跟皇上安危無關吧?”
曹善略多想了想,就後背一層冷汗,幾句話裡透著急切。
“說什麼?怎麼說?哪一句不是關著政事,哪一件事不是關著皇家秘辛?哪一句話是能說的?我教導了你這麼些年,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崔太監明顯有些生氣,“回去好好讀一讀那本冊子,看清楚,那一二三是怎麼說的!
內侍衛絕不允許以隱患為由,跟皇上說任何話,做任何事!
你以為的隱患,我以為的隱患,是不是隱患,誰能評判?
你以為的隱患,究竟是你判斷有誤,還是你想要的隱患?抑或是你一手推出來,一手造出來的隱患?”
崔太監上身逼近曹善,聲色俱厲。
曹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徒弟錯了,是我急了,我知道錯了,請師父責罰。”
“起來吧,我不過提醒你幾句,你急了,我也急了,要不然,今天我也不會去見江延世。”
崔太監一下子疲憊下來,娘娘走後,他日夜憂思,快撐不下去了。
“江延世讓我放一線機會給他。”崔太監往後靠在椅子裡。
曹善眼睛再次瞪大,“師父,這……”
“我要再想想,好好想想。”崔太監疲倦的擺著手,“你去看看,經心些,我太累了,要好好歇一歇,好好想一想。”
“是。”曹善答應了,踮著腳尖退出屋,往各處巡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