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說著話,小廝已經重新調了桌椅,添了碗筷上來,幾個人也不多讓彼此,自在的喝著酒,自在的說話。
“……這杯酒敬老郭,”金拙言衝郭勝舉起杯子,“慧眼獨具。”
“不敢當不敢當。”郭勝舉杯欠身,不敢當的極其真誠,他是真不敢當。
“看來,那位大頭領,是乙辛無誤。”陸儀看著柏喬笑道:“柏將軍大約也知道,當初傳回信兒,說北邊新的大頭領,是老頭領最小的女兒,就是那位乙辛。”
陸儀往後院努了努嘴,這會兒,乙辛和她的孩子,就關在後院。
“朝廷上下,我也是,世子也是,都是這樣的想法,老郭一聽說就斷定,真正的大頭領,就是這個小女兒乙辛。”
“確是如此,剛到北邊,關大帥先讓人捉拿蠻族哨探和落單之人,我到了軍中,關大帥跟我說的頭一句話就是:跟咱們打仗的,是個娘們,厲害娘們。”
“剛剛聽說時,我和諸位一樣想法,阿爹卻說,女子最不可小視,不過,”柏喬攤著手,“阿爹說歸說,我沒理他。”
“你們一個兩個,不聽老人言!”郭勝手指點著柏喬和金拙言,“那是要吃大虧的!對了,你說說,怎麼捉住乙辛的?這麼個厲害人兒,這麼好好兒完整無缺的捉到,還有她那兩兒一女,這可不容易。”
“收回三座關後,關大帥仔細算過,說蠻族青壯,至少還有兩三成,不能鬆口後撤,這一戰,至少要打的他們二十年內無力南下。
再說,他們戰敗後撤,還算有跡可尋,這一次放了他們,往後再要找,那就太難了,所以,”
金拙言頓了頓,嘿笑了幾聲,“在坐的都是能說話的人,這捷報,我和關大帥,就先壓下了。關大帥先派出幾十支小隊,四處搜尋乙辛王帳精銳。我運氣好,路上遇到一戶蠻人,他家有個女奴。”
金拙言的話突然頓住,好一會兒,才長嘆了口氣,“是關內人,被蠻人打穀草時掠走,被人刺聾耳朵,割了舌頭,幾經轉手……”
金拙言低下頭,好一會兒,才接著道:“她識字,一筆字寫的極好,她拉著我的馬,在我手心裡寫字,說她知道乙辛的王帳在哪裡。”
“這姑娘人呢?”郭勝將酒杯重重拍在桌子上,看著金拙言問道。
“她說老家山東的,關大帥讓人護送她到山東關家,當作關家長輩奉養。”
“能識字,她這出身……”陸儀聲音低沉。
“她不肯說,說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回到山東,再喝一杯家鄉的水,吃幾頓家鄉的飯菜。”金拙言垂著頭,半晌,長嘆了口氣,仰頭喝了杯中酒。
“後來!”金拙言猛的提高聲音,“就找到了乙辛的王帳,一路追擊,乙辛和迪烈兵分兩路,我和關大帥也分成兩路,迪烈那一部血戰到底,乙辛不戰而降。就這樣。”
“迪烈死戰,乙辛不戰而降,有意思!”郭勝眯著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啜著酒。
“乙辛是假降?”柏喬脫口問道。
“降當然是真降,孤兒寡婦,不降還能怎麼樣?迪烈一死,乙辛帶著孩子降了,北邊這戰事,自然就了了,關大帥收兵撤回,世子得勝回朝,草原上,也就平安了。”郭勝慢吞吞道。
陸儀看著郭勝,慢慢皺起了眉頭,金拙言眉宇間的冷色越來越濃,柏喬瞪著郭勝,片刻,猛轉頭看向金拙言。
“聽說今天入城,好多人都看哭了,我天朝大度慈悲,特別是皇上,是少有的仁慈之君,再說,不欺孤寡,才叫君子。”郭勝這幾句話真誠的太過,聽起來一片譏諷。
柏喬直直的看著郭勝,臉上說不出什麼表情。
金拙言臉色有點兒難看,陸儀眉頭微蹙,片刻,嘆了口氣。
“都是醉話,不說這個了,如今南北都是一片清平,真是可喜可賀,我敬兩位一杯。”郭勝舉起杯子,示意柏喬和金拙言。
“不敢當,我該敬您一杯才是。”柏喬忙飲了杯中酒,斟上,舉起敬郭勝。
“若論手段,我最敬服的,就是老郭,我也敬你。”陸儀也舉起杯子。
“這是要灌醉我?”郭勝連聲唉喲,酒卻喝的極其爽利,連喝了三杯,站起來,“容我去疏散疏散。”
郭勝出來,站在廊下,先用力伸了幾個懶腰。
坐在院子一角,正和幾個護衛喝茶的銀貴急忙小跑上前,一邊引著郭勝往後面淨房去,一邊低低道:“找到了一條路,從淨房翻上去,過兩道瓦面,有個空院子,象是倉庫,翻過一道牆,一條隔火的衚衕,再翻過去,就是後院的淨房。現在動手?”
郭勝仔細聽了,嗯了一聲,“要快。”
銀貴壓著聲音答應一聲,搶在郭勝前面,推開淨房門,讓進郭勝,自己跟進,鎖上門,跳起來攀住屋樑,翻身上去,只幾下,就揭開瓦片,縮身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