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略一擾嚷,唐軍便迅速恢復了平靜,布營的布營,立樁的立樁,陣勢漸成,從將軍到士兵,都很清楚,道門的聯軍之所以出城,是為了配合防守,而不是他們有膽量趁著唐軍立足未穩便來攻。.
唐軍依然自信,只是警惕卻也沒有減弱幾分,陽州城裡陸續傳來軍情細報,西陵神殿向聯軍裡補充了很多神官,唐軍裡的天樞處高手還有陣師,在戰場上或者可以抵銷那此神官的神術,可誰能夠阻止橫木立人?
那位年輕而傳奇的西陵大神官,前些天受的傷已經痊癒,像他這樣級別的超級強者,已經有足夠的能力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如果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他完全可以在西陵神殿騎兵的配合下,逐一清掃唐軍裡的修行者,只要將陣師符師盡數殺死,神殿騎兵掩而攻之,唐軍如何能敵?
今曰唐軍壓境,陽州城牆上的那些門閥之主和南晉將領還表現的如此平靜,行軍佈陣也極有條理,很明顯他們也很清楚,只要橫木立人在,聯軍便立於不敗之地,陽州永遠不會陷落,那麼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唐營中軍帳前,數十騎在草甸上看著陽州城的方向,事實上那些將領都在看寧缺,這場戰爭現在看來,關鍵就在於他與橫木之間的勝負。
沒有人相信寧缺能殺死橫木立人,雖然他是書院十三先生,在唐[***]民心中擁有難以想象的崇高地位,但那個人是橫木立人,是昊天的兒子。
人們只希望寧缺能夠戰勝、或者哪怕是拖住橫木立人,在唐軍鐵騎確定勝勢之前,不讓橫木影響到戰場上的具體走勢。
寧缺彷彿察覺不到人們的眼光,靜靜看著陽州城,看著城外的田野,田野間的官道,道畔兩側的青青離樹——或者是橫木立人不想被影響觀景的視線的緣故,西陵神殿處死的新教信徒和心向故唐的年輕人的屍首沒有被懸掛在這片田野間,只是因為戰爭和肅清,農夫哪有心情種田,於是田野盡廢。
陽州城前沒有青苗,只有野草和野花,現在是深春或是初夏,寧缺記不得了,看著輕煙裡的繁花,感受著這片野姓十足的繁華,忽然想起了一句話。
“煙花三月下揚州。”他低聲念道。
宋謙等人被橫木立人傷的太重,再如何吃藥也無法這麼快便站起來,被留在青峽裡養傷,今曰跟著寧缺來到戰場上的書院弟子只有王持一人。
王持搖頭,說道:“繁花之期,已是五月。”
寧缺想起自己離開長安城的時候,似乎正在落雪,時間走的未免太快了些,不禁有些感慨,說道:“哪有精力去記這些事情。”
時間,本是最重要的事物,只是他北赴荒原,南來清河,要殺很多很難殺的人,要做很多很難下決定的事,那些,似乎真的比時間更重要。
“十一師兄,我先行一步。”寧缺對王持說道。
王持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說道:“如果不成,別逞強。”
寧缺笑了笑,輕提韁繩,大黑馬緩緩提蹄,踩著肥沃的原野而行,一路野草折腰、野花碎裂,向著陽州城而去。
一騎至陽州城下,引來數十枝稀稀拉拉的羽箭。
大黑馬看著城牆上那些敵人,神情很是無謂,大概覺得很沒有意思,寧缺也沒有避,看著那些箭,落在前方的田野上。
有人看著神駿的黑馬,看著馬背上那名穿著黑色院服的男子,終於想起了傳聞裡的那些形容,頓時驚慌失措,大聲喊了起來。
“寧缺!”
“十三先生!”
“書院來了!”
認出寧缺,陽州城頭頓時一片搔動,到處都有人影晃動,沉重盾牌移動的聲音,險些要把人的耳朵震聾。那些神情傲然的紅衣神官,臉色瞬間變得極度蒼白,揮舞著手臂,尖聲喊著:“速速報與神座!”
白海昕數年前便亡於青峽之前,現在出任南晉主帥的將領,是他的妻弟董微,平曰在部屬面前表現的極為沉穩自信的董微,此時早已躲到了三層盾牌的後方,看著城牆下寧缺肩上的那道鐵弓,身體難以抑止地顫抖著,聲音也顫抖地極為厲害:“十三先生稍待!神座大人馬上便來!”
整個人間都知道寧缺的強大與可怕,就像唐人擔憂橫木立人的強大一樣,寧缺的名字對唐國的敵人來說,也有某種恐怖的威懾力,現在幸虧那把鐵弓安安靜靜擱在他的肩上,不然董微和那些紅衣神官,根本喊都不敢喊出聲來。
即便能喊,也不是喊戰,而是說神座大人馬上就會來,您再等等——對於世間的人們來說,像寧缺和橫木這樣級別的絕世強者,和神仙沒有任何區別,既然今天註定會上演一場神仙打架,那麼他們這些做小鬼的何必自取滅亡?
……
……
寧缺抵達陽州城下的訊息,在最短的時間內,傳到城內橫木立人的耳朵裡,他天真的臉上流露出真誠的笑容,有些欣慰說道:“終於還是來了。”
一名神官在輦畔低聲說著最新收到的軍情,將西陵神殿剛剛收到的金帳王庭潰滅的訊息,以及寧缺在渭城一箭封萬騎的畫面,都說了出來,然後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誠懇而謙卑地請求神座大人切切不可輕敵。
橫木立人笑了起來,顯得很天真很殘忍很滿意,喃喃說道:“再強大又如何?他終究只是個凡人,而我卻是真正的神子。”
是的,他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西陵神子,隆慶根本沒有資格和自己相提並論,如果不是看在隆慶一直很沉默的份上,他早就要把這個尊號變成唯一的存在。
“寧缺,我會來城外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