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後山尤其是鏡湖附近向來四季如春,而且這梨樹本就不一般,自然沒有蕭瑟之感,滿樹青葉,灑下一片蔭涼。
眾人坐在蔭涼裡,對著那張棋盤發了很長時間呆,依然沒有看出來,這張棋盤究竟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更沒有想出開啟棋盤的方法。
木柚用繡花針撥了撥鬢間的飛發,有些惱火說道:“還沒想到法子?”
四師兄看著棋盤,神情凝重說道:“我想了七十三種方法,但既然大師兄和二師兄都打不開,那些方法必然不行。”
木柚說道:“總得試試。”
眾人離開梨樹,來到溪畔的打水房裡,看著四師兄把棋盤擱在爐上,任其被幽藍的高溫火焰不停燒蝕,不由神情微變。
北宮未央抱著古琴,滿臉擔憂問道:“就算這佛祖棋盤不會被燒爛,但小師弟在裡面,會不會被烤熟?”
西門不惑用洞簫指著爐上的棋盤,說道:“燒了半天,黑都沒有黑,這棋盤不是燒烤盤,小師弟又不是豬肉。”
四師兄沒有理會這些插科打渾的傢伙,待確認棋盤被燒至極高溫度後,用鐵鉗夾起,扔進了打鐵房後清冷的溪水裡。
只聽得嗤嗤聲響,溪水裡白霧大作,正蹲在水車最上方眺望遠方的大白鵝被嚇了一跳,揮著翅膀飛到溪畔,對這些人很不滿意地叫了兩聲。
熱脹冷縮,是對堅硬物體最好的破壞方法,然而令書院諸人失望的是,那張棋盤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一條裂紋都沒有產生。
接下來的日子裡,書院諸人對這張棋盤做了很多事情。
木柚把棋盤扔進雲門陣法裡。試圖讓大陣把它撕開,但還是沒有效果;王持熬了一鍋據說是世間最毒、腐蝕力最強的湯汁,把棋盤扔進去煮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後燻得溪裡的魚死了大半,大白鵝憤怒到了悲傷的程度,棋盤依然沒有動靜;四師兄取出寧缺留在後山的那個小鐵罐,試圖把棋盤炸開,最終也只炸死了鏡湖裡一半的游魚,大白鵝傷心地不想活了。棋盤依然如故。
某天,五師兄宋謙忽然說道:“說起棋盤這種事情…………我總覺得,既然是用來下棋的,那麼總得和棋有關。”
他與八師兄乃是當世棋道最強者,如果說起下棋、或者說棋盤。確實再也找不到比他們更熟悉的人了。
眾人眼睛頓時明亮,滿懷希冀望向他,木柚問道:“然後?”
宋謙摸了摸頭,說道:“然後……沒有然後了。”
眾人聞言惱怒,心想既然說不出來道理,為何要忽然開口說話?王持先前正在處理那鍋劇毒的藥水,沒有完全掌握場間的局勢。從自己的院子裡取了兩匣棋子,問道:“那……該把棋下在哪裡?”
眾人很想把王持教訓一頓,但想著現在小師弟在棋盤裡,陳皮皮在臨康城。十一便是書院最小,忍著沒有發作。
四師兄想了想,把他手裡的棋匣接過來,然後把匣裡的棋子。一股腦地全部倒在了棋盤上,只聽得清脆的響聲不停響起。
棋盤上堆滿了黑白兩色的棋子。
眾人圍著棋盤。有些緊張地看著,甚至都忘了呼吸。
然而,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從棋盤和梨樹回到書院後山,六師兄便一直沒有怎麼說過話,直到此時,眾人的臉上流露出垂頭喪氣的神情,開始絕望的時候,他提著一把大鐵錘站了出來,看著眾人憨厚說道:“最後還不是得砸?”
他看著眾人憨厚說道:“還是讓我來砸吧。”
木柚說道:“兩位師兄在懸空寺也沒有砸開。”
六師兄說道:“我們時間多些,可以一直砸。”
四師兄想了想後嘆氣說道:“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安靜的書院後山,從這一天開始變得嘈鬧起來,鏡湖畔不停響起沉悶的巨響,六師兄揮動著鐵錘,不停砸著棋盤。
他雖然很強壯,這輩子不知道揮了多少記鐵錘,但終究有累的時候,當他累時,四師兄和五師兄等人,便會上前替手。
痴於棋的人離開了自己的棋盤,痴於沙盤的人也離開了沙盤,痴於陣的人也離開了陣,在佛祖的棋盤旁,變成了勤勞的鐵匠。
痴於音律的人卻沒有什麼變化,北宮未央和西門不惑太過瘦弱,嘗試了兩下,連鐵錘都舉不起來,於是被大家趕到了一旁。看著同門們熱火朝天、大幹苦幹的畫面,二人難免有些失落,於是坐在一旁操琴吹簫,奏個慷慨激昂的曲子,替大家助威,也替棋盤裡那個傢伙加油打氣。
砰砰砰砰,鐵錘不停落到棋盤上,後山崖坪的地面震動不安,前些天僥倖活下來的魚兒驚恐地躲進水草深處,大白鵝瞪著眼睛好奇地看著棋盤,心想那頭憨貨不知道在不在裡面,小白狼在山林深處對著夜空裡的明月低嘯,想要學會父輩的威風模樣,卻被山下傳來的撞擊聲弄得有些心神不寧,唯有老黃牛依然神情寧靜,坐在草甸上,不時低頭吃兩口青草。
無數錘落下,棋盤依然沒有平靜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