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率領的兩千餘名荒人青壯年戰士,在冬天之後的這段時間裡,一直在荒原上游蕩,憑藉著對天棄山脈的熟悉,成功地避過了左帳王庭和西陵神殿聯軍的追剿,直到最後在峽谷處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伏襲。
復仇這種事情永遠是沒有盡頭的,左帳王庭和西陵神殿聯軍,必然會加大對荒人的清剿力度,唐帶著荒人戰士開始撤往北方,隊伍裡多了一輛黑色的馬車。
中原早已是盛春時節,荒原北方深處卻還在飄著雪。
過去數年間,南下的荒人與左帳王庭及西陵神殿聯軍連續作戰,最終沒有能夠撐住,被迫向北退去了千餘里地,來到這片苦寒地帶。
與已經冰封的熱海還有極北寒域相比,這裡的氣候對荒人來說還可以忍受,甚至稱得上溫暖,但對於寧缺尤其是病重的桑桑來說,這裡的氣候著實有些嚴酷。
唐安排他們二人住進一個比較偏僻的獸皮帳蓬,寧缺看著遠處加綿十餘里的荒人部落營地,問道:“什麼時候去見元老會里那些老人家?”
“這件事情我先處理,你們在這裡等一個晚上。”
唐把腰間繫著的酒囊遞了過去。
北歸的十餘天裡,天天喝這種荒人自釀的苦酒喝成了習慣,寧缺不以為意,喝了幾口,覺得身體熱乎了不少,桑桑從他手中接過酒囊小口小著,看似秀氣,實際上沒有任何間斷,片刻後酒囊便癟了起來。
便在這時,她身旁忽然響起一聲悶響。寧缺不知為何竟倒到了地上,看他不停咂嘴的模樣,應該沒有大礙,似睡過去了一般。
桑桑覺得有些奇怪,寧缺的酒量和她相比。確實極為差勁,但途中喝了這麼多次酒,也沒見他淺嘗輒醉,忽然間她不知想到什麼,抬頭望向唐。
她的眼睛很明亮。細眉蹙的很嚴肅。
不知為何,唐看著她的神情,忽然覺得身體有些寒冷,自嘲一笑說道:“只是放了些鬆散心神的草藥粉,讓他好好睡一覺,沒有傷害。”
桑桑說道:“他現在身體很好,不應該中毒。”
唐說道:“我自幼修行明宗功法。對他的身體狀況很瞭解,而且酒裡混的是藥粉,不是毒,所以他一樣會昏睡過去。”
“沒有想到,這酒對你竟是沒有用處”
他看著桑桑沉默片刻後問道:“你真是冥王的女兒?”
桑桑嗯了一聲。
唐說道:“我不知道元老會對你們的到來持什麼態度。我知道寧缺是很危險的人,所以我不想讓他干涉我們荒人內部的討論。”
桑桑說道:“我明白。”
唐又說道:“如果長老會不同意收留你們,你們會死。”
桑桑說道:“我們來這裡,本就是賭博。”
唐說道:“但這是他的賭博。”
桑桑說道:“我可以承受結果。”
唐沒有再說什麼。
……
……
雪花不停落到荒人營地裡,原本充滿歡笑聲與歌聲的無數間帳蓬,都變得安靜起來。不是因為悲傷也不是因為生活的艱辛——荒人早已學會了平靜看待族人的死亡,他們已經過了整整千年艱辛的生活——安靜是因為營地中央那間帳蓬裡傳出的爭吵聲,也因為停在營地外的那輛黑色馬車。
營地中央那間帳蓬。與別處的帳蓬看不出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帳蓬縫線上繫著數十根細長的綵帶,平添了幾分溫暖和神秘的感覺。
荒人部落的最高權力機構是元老會,而因為今天要討論的事情實在是太重要,所以還有二十餘名荒人戰士首領也坐在場間。
“反正都是要與中原人打,收留冥女也算不得什麼。”
“這幾年西陵神殿一直沒有真正的投入力量。那個隆慶皇子只不過是道門養的一條狗,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收留了冥王之女。你們以為戰爭還會以現在的模式繼續下去?到時候我們要面對的敵人,將是現在的十倍之強!”
“等著中原諸國增兵,等著西陵神殿不停地派強者進荒原,和他們一起來有什麼區別?終究是要血戰一場,他們再強和我們也沒有關係。”
“時間,最重要的是時間,如果沒有冥女的存在,中原諸國和西陵神殿都還會想著儲存實力,讓別人死在我們手中,我們可以爭取時間,讓婦人們生出更多的孩子,讓更多的孩子變成真正的戰士,如果沒有時間,我們是頂不住的。”
“可你想過沒有,寧缺承諾只要我們收留冥女,書院便不會加入這場戰爭,如果書院二層樓裡的強者們來到荒原上,那可比西陵神殿還要可怕。”
“寧缺隨冥女一路逃亡,等於背叛了人間,書院憑什麼會因為他就保持中立?我以為他說的話根本沒有什麼可信度。”
“最關鍵的問題是,我們荒人祭拜冥君千年時間,如今冥君的女兒流落世間,我們卻不收留保護,那千年祭拜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