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在七枚大師的後背上拖行,在極短的時間內,響起很多聲輕微的刀鋒與骨頭磨擦的聲音,可以想見七枚遭受到多大的痛苦。
然而七枚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平靜到了極點,彷彿寧缺手中的朴刀,切割的不是自已的身體,而是在切割著溪畔的樹皮,便在寧缺刀勢的那瞬間,他轉過身來,任由鮮血在空中甩出一片血扇,伸出雙手拍向寧缺的面門。
寧缺不知道這名中年僧人是誰,所以先前元十三箭選擇射向他認識並且警惕的羅克敵,但既然這名中年僧人有資格與羅克敵站在一起,必然是佛宗的大人物,甚至極有可能是懸空寺裡像寶樹大師這樣的強者。
所以他出手沒有任何保留,即便朴刀砍中對方後背,也沒有放鬆警惕之意,極敏銳地注意到,自已手中的朴刀雖在這名僧人的背上留下一道極慘烈的傷口,但刀勢終究被先前這名僧人詭異的顫抖防禦化解了不少,刀鋒切開的都是皮肉,卻沒有能夠砍斷對方的骨頭,更沒有傷到對方的內腑。
既然如此,這名中年僧人的反擊自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便在那兩雙微瘦而像樹枝般的手掌襲向自已面門時,他早已做出反應,手中朴刀自低空撩起,從左方橫直平削,挾著磅礴的浩然氣,再次砍向對方的身體。
刀鋒破空嗚嘯,聲音極為淒厲,雖然發出了聲音。但比起破牆而出的第一刀,威力也小不了多少,七枚臉上的神情愈發寧靜,拍向寧缺面門的兩隻手掌,忽然在空中散開,如牧童吹笛一般向兩端伸去,便要去向自已雙眼而來的刀鋒。
寧缺微凜。他不相信這名強大的中年僧人是個白痴,那麼對方既然敢用空著的雙手來捉自已的朴刀,自然那雙手非同一般。
在電光火石間。他的目光捕捉到這名中年僧人的雙手邊緣,泛起金色的光澤,不由瞬間想起爛柯寺裡。寶樹大師那隻曾經變成金掌的左手——當時寧缺一箭射出,寶樹大師左手彷彿鍍金,硬接了一記元十三箭,然後碎裂。
回憶起當時情景,寧缺相信這名中年僧人絕對無法用一雙手掌,便接住自已挾著浩然氣的全力一刀,刀勢毫無滯礙,反而更加渾然厲狠,平直繼續砍了下去!
啪的一聲輕響,七枚大師的右手尾指觸到了朴刀的刀鋒上。寧缺只覺得一道強大的力量,從刀身傳到刀柄,然後再傳到自已的手掌!
又是數聲輕響,七枚大師右手剩下的四根手指,像吹笛按孔般。依次落在刀鋒之上,看似風雅脫俗,實則快若閃電!
當七枚大師右手的五根手指,全部落在刀鋒之上時,掌緣的金光之色驟然增濃,然後在極短的瞬間內消失。看不出任何異樣。
五道雄渾的力量,隨著這五次指壓,盡數灌注進朴刀沉重堅固的刀身中,然後襲向寧缺的身體,刀身嗡嗡作響,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寧缺體內那滴浩然氣凝成的晶瑩水滴,彷彿感受到了某種威脅,竟是沒有等待念力召引,便急劇地旋轉起來,把無數浩然氣輸送到雙臂之中中,讓他的雙臂變成鐵鑄一般,握著刀柄繼續橫切,刀勢強悍到了極點!
此時,鋒利的刀鋒距離七枚大師的臉頰只有數寸的距離,而也正是在此時,他的左手也終於觸到了寧缺刀身上。
七枚大師的左手只有兩根手指,拇指和食指,兩隻手加在一起只有七根手指,一旦攤開,便像是七枚青桃,所以大師法號七枚。
雖然只有兩根手指,但卻比世間絕大多數人的兩隻手還要好用,還要強大,這與經常使用無關,只與禪心堅定和過往的故事有關。
七枚大師左手的大拇指落在刀鋒上,沒有被割出血口,用的不是右手按孔的姿式,溫柔抬著刀身,就像是仔細而慎重地承著一枝竹笛。
就在那根拇指輕輕抬住刀鋒的一瞬間,寧缺感覺到一道強大的力量,像數十丈高的潮水一般,順著刀身便向自已拍了過來。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就像潮水裡礁石上的青苔,不知何時便會被沖走。
七枚大師最後一根食指也落在了刀鋒上,與拇指呈相反的方向,抬住刀鋒的另外一側,依然是承笛的動作,輕柔而平靜。
此時刀鋒距離他的臉,還有一寸的距離,但再難以寸進,這位懸空寺的高僧七根手指承按朴刀,就像舉著一枝竹笛,準備低首輕吹。
畫面很雅緻,但實際上很兇險。
一道更加兇猛的潮水,緊隨著第一道潮水,向著岸邊的黑色礁石拍了過來,擊打得礁石上的青苔瑟瑟發抖,已經開始剝離。
寧缺只覺胸口一陣撕裂劇痛,氣海竟有動盪的徵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噴出的鮮血化作血霧,隨之而起的還有他的一聲厲喝!
寧缺將體內的浩然氣盡數逼將出去,一道極為豔麗的金色光輝,從朴刀刀身之上噴薄而出,瞬間把血霧焚淨,擊向七枚的臉。
七枚閉眼,一道清淡的佛息,在身前垂落。
寧缺手中朴刀噴出的昊天神輝,在極短的時間內,把那道佛息淨化一空。
七枚向後退了一步,但他的雙手依然輕拈柔承著朴刀,不肯鬆開,於是不再是捧笛欲吹的姿式,而像是頑皮的牧童想要從同伴手中把笛子搶過來。
寧缺當然不會讓這名強大僧人把自已的朴刀搶走,左手尾指悄無聲息地彈出,他施放速度最快的一道火符,便在二人身間燃燒而起。
符師施符往往需要一段時間,除非是不定符。七枚沒有想到,寧缺施出這道火符的速度竟是如此驚人,不得不鬆開手指,向後再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