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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圍牆內的日子(一)

嶽風轉過身去,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友麗。友麗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孤獨而決絕。友麗的心底升起一種說不上來的落寞感,她忽然覺得,她並不那麼瞭解嶽風,這個男人把很多的心思都埋在心底,他那陽光的一面在這一刻起似乎真的被烏雲完全地遮住了,而最關鍵的問題,他自己不願意再發射他的光芒。友麗想,也許以後真的不會來了,來了,並沒有多大意義,他並不需要她這樣的關懷。一份惦念,如果變得可有可無,著實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友麗從不做毫無意義的事。

而嶽風的心裡,他並非完全無動於衷,但現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不想思考這些問題了.他只想安靜地理一理自己的頭緒,放下一切的包袱,在這裡安靜地思考一下他的人生。他到底在追求些什麼,他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麼事,失去了什麼,又獲得了什麼,自己到底需要什麼樣的生活,而並非像現在這樣,一邊在現實中掙扎、無奈,一邊還在心裡死死地抓住理想的衣角,看似沒有撒開手,但並不代表這就是堅持,到頭來渾渾噩噩地走到這一步。這不該是他不遠千里,在這裡駐留的目的,不甘心,是大多數人在逆境中的正常心理。也許,該換一種思維方式了,他想。

過去的種種,像幻燈片一樣,在他的腦海裡一幀一幀地閃現著。最初的夢想,在島上與曉雯的偶遇,後來被騙至異國他鄉的艱難歲月,死裡逃生後的重逢,直至攜手共同來到這個北方的大都市尋夢……而如今呢,一切在一夜之間像回到了原點,甚至比原點更像是倒退了一大步。不,怎麼可能是回到了原點呢,他對自己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揶揄的自嘲,怎麼可能是原點?青春和光陰都回不去了;談什麼原點?遠隔千里之外的曉雯,她對他們之間的感情還能回到當初的原點麼?!

今晚的月亮是皎潔的,而且一定又圓了一大圈,只是,透過窗戶映在牆角的一隅,顯得那般的清冷與淒涼。他想,不知道曉雯現在會在做些什麼,還在父母的身邊舔舐他帶給她的傷口,還是一個人去了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呢。他承認自己想她了,尤其在這樣孤獨的夜晚,他是多麼希望她像這月光一樣,悄然而至,照亮他心中黑暗的那部分,可他又實在不願意她會出現,他不願意讓她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他不想讓她擔心,儘管這話聽起來像是一種逃避現實的藉口。

從他那晚被帶至看守所開始,無盡的迷茫與孤獨便纏繞著他的整個身心。一個人的自由被剝奪後,再多次的看望與關愛,不過是證明你被實實在在地隔離了。友情以十分真摯的眼神告訴你,你沒有被放棄,更不會被拋棄,他們依然與你同在;同情以無比憐憫的口吻告訴你,這個地球上一直存在著你的痕跡,不要焦慮,不必恐慌,要相信他們,一直都能理解你。而那個時刻,你的腦子裡實際上什麼也聽不進去的,什麼也感受不到的。因為,你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經被現實無情地一個飛腳踢出了門外,“嘭”的一聲,曾經的理想之大門,隨著一陣寒冷的西風嚴實地封住了,就剩下你獨自徘徊在門外,仰頭看著寂靜而黑暗的周遭世界。

在那一個星期裡,嶽風幾乎把醒著的所有時間都用在數數字上,他不停地、反覆地數著走廊下,出現在他視線裡的臺階,這是他唯一能夠消遣時間的同時,又能讓自己避免再次鑽進牛角尖裡的方式,除此之外,他什麼也做不了。放空自己的大腦,才能想清楚腳下未來的路。路?是的,懸崖之下還是水域或土地,仍然生活在地球上,只要自己願意去負重前行,又怎麼會沒有路呢。他想,這應該是曉雯想要看到的一個最初的自己吧。

直到一週後,他被確定分配到了現在的這所勞教所。期間,樂隊的兄弟來看望他的時候,問他要不要請律師上訴,他沉吟了好一會兒,抬起頭說:算了吧。外面的狀況我也聽人聊起過,這個時期,如果對方不肯放手,上訴是沒有什麼用的。事實擺在那裡,就不必再浪費精力和錢財了。這些天,我也想清楚了,追夢,可以有不同的形式和不同的方式,身在哪裡都可以,並不一定在特定的環境裡才可以實現。兩年時間,哥們兒等得起,你們呢?

那兄弟一下子感慨起來,說:我們當然等得起!自己熱愛的事,時間和挫折是摧毀不了的,更何況不就是兩年時間嘛,只要你不再消沉,能夠在裡面好好地調整自己,我們都相信你,也願意等你!

嶽風的眼神變得深沉,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看著他的兄弟。然後說:行,既然我們把話都說開了,你們也不要太擔心我了。以後忙的時候,不要再惦記著來看我了,忙好正事要緊。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那位兄弟溫暖的眼神看看嶽風,勉強笑了笑說:嗯,知道了。時間也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說完,兩人各自起身分開了。

到了中午,吃過午飯,管教來通知大家,下午要帶著他們去菜地翻耕土地,預備著種菜種莊稼。大家面面相覷,卻也不會相互討論什麼,只有幾個之前進來的人在那裡互相貧嘴逗趣。嶽風沒有興趣插進他們的話題,也不想聽這些無聊的話。而且,他在第一晚進來時,莫名地捱了一巴掌後,當時心情太過低落,並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更何況黑暗裡,眼前站著幾個人,他無法分辨出具體是誰出的手。他清楚地記得分到這個房間前,那個管教可能因為認出了他是最近在報紙上經常出現的人,所以,算是友好地提醒他,進來的第一天千萬不要衝動,進門的“禮”是一定要受的,在這個高牆裡,摸不清情況時,最好還是識時務一些的好,眼前虧,不必要吃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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