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裔兮心知封后一事並不容易。朝中有不少大臣仍對她過去流落敕烏,名譽受損,心懷芥蒂,且她出身商賈之家,無論聲譽地位均不足以母儀天下。
她想,姒天旋一定頂著不少壓力。這次,他多半是想昭告天下她懷了龍嗣,無論是男是女,他都能以母憑子貴一條,更加有底氣地冊封她為後。
然而,她想到了他登基那日,自己為他起的那一課——
妨他帝運者,乃在夫妻宮。
她斷不能做他的皇后!
她來到他身邊,除了為了心中之愛慕,還為了相助於他,怎能任由自己妨害了他?
夜很黑,姒天旋看不見她眸中的暗傷,只當她是憂心腹中胎兒,便依了她:“好,那便再等一個月。”
步裔兮暗暗慶幸他未察覺自己情緒的異樣,靠在他肩頭輕輕閉上雙眸。
太啟國舊例,國喪只服三十六日,上至百官下至百姓,一月之內禁止婚娶,三月之內禁止歌舞宴樂。
到立春這日,離姒顓駕崩已兩月有餘,但也像往年那般的鼓樂齊鳴、歡鬧慶祝亦是不允許的。
姒天旋見步裔兮終日待在昭陽殿,人似乎沉悶了許多。不能彈琴奏樂引她開心,他便牽著她的手陪她去逛御花園。
虎賁中郎將越川領著一隊禁軍不遠不近地跟隨著兩人,護其周全。輕羅和紈綺也隨侍在旁。
綠柳抽出新芽,早梅冒出骨朵,園中的一草一木都在昭示著新春的勃勃生氣,人心中也不覺舒暢起來。
步裔兮望了望越川的方向,問姒天旋:“陛下,過幾日便是除夕了,能不能讓步殊到昭陽殿來?我想和他一起吃頓年夜飯。”
步殊現長期在虎賁營訓練,雖也時常在宮中輪值,但卻很少能與她碰面。
姒天旋立在她身後,一手捏著她纖柔的玉指輕輕摩挲,一手攬著她的腰,溫聲答言:“你什麼時候想見他,叫人給越川知會一聲便是。怎麼現在這般拘禮?”
“今日不同往日了。”步裔兮淡然地笑了一笑,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悵然。
姒天旋似有所覺,皺了皺眉:“如何不同往日?不過是換了身份,改了稱呼罷了,其他的,你在我面前還和以前一樣。”
本是兩人愜意地賞春,步裔兮不願攪了他的興致,啟唇笑道:“明白了,那我以後還跟在王府時一樣。”
姒天旋這才滿意了:“今年除夕,我想設一個小一點的家宴,把陸豫和他夫人,還有桓騫、鍾離朔他們都叫過來,到時候你還能和陸豫夫人多聊聊閒話。”
步裔兮很早便注意到,他即使當了皇帝,私下裡對她也從未自稱過“朕”,大概是不想與她顯得疏遠了。
她很歡喜他這樣的細心,此刻他說起除夕的安排,又是對自己的體貼之處,她當真有些受寵若驚。
感君情厚,可有終時?
無論何時終了,就先她好好享受這一刻吧。
她輕輕向後仰了仰頭,靠在他的胸膛,靜靜凝望著枝頭春色:“原本還想何時能出宮去看看小依,如此一來,到不用再惦記著了。”
“你還想著出宮去?是誰說未滿三個月凡事要多注意的?”姒天旋的擔心盡顯在臉上。
“我就是想想而已,又沒真的要出宮去。”步裔兮小聲辯駁。
姒天旋略感無奈:“以後你最多隻能在昭陽殿附近走走,不可隨意走遠了,還得有我陪著你。我若沒有空閒,你便在昭陽殿安心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