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一行人快步走在雨中,營地內的積水被他們踩踏的嘩嘩作響,混在雨水裡稀爛的泥土隨著水花飛起,落在眾人的褲腿上,只走了不一段路蘭子義他們的褲子就全被泥漿包裹住了。
蘭子義在營中走的深一腳淺一腳,還好有桃逐兔與桃逐虎幫著攙扶他,要不他肯定要摔好幾個跟頭。之前每天來找魚公公時也是如此,不過今天的路尤其難走。蘭子義覺得要是再這麼拖延下去今後的路會更難走,那一地的泥漿正慢慢的把所有人都給陷進去,蘭子義看到大家都在泥漿中掙扎,一點一點被淹沒,包括他自己在內,大家最後都會窒息而死。
蘭子義揮揮腦袋甩掉了腦海中的胡思亂想,桃逐兔見狀問道:
“少爺你怎麼了?”
蘭子義答道:
“沒事,沒什麼。”
一行人已經來到大帳附近,喧囂的奏樂聲聲從帳中穿出,直衝雲霄,彷彿這頂帳篷是獨立於整個大營的存在,被仙風和樂給輕飄飄的送到天上去了,但這只不過是一種感覺而已,沒有誰能從腳下的汙泥中獨立而出,德王所在的大帳其實是陷得最深的,那些從帳篷中伸出來的地攤都已經被泥水滲透,變得汙穢不堪,不過德王每天都會換一塊新的鋪到地上去,估計坐在帳中的人是不會有什麼感覺的。
蘭子義與眾人沒有走到帳篷裡去,那裡出了德王和他的佞臣沒有任何人,裡面傳出的推杯換盞的嚎叫和妓女甜的噁心的撒嬌聲已經夠讓人反胃的了。魚公公並不在大帳中,他在附近的另一頂帳篷裡面,那裡地勢要比這裡高。
蘭子義他們來到魚公公帳前,守在門口的臺城衛這幾日每天都能看見蘭子義,也並不驚訝,他們恭恭敬敬的向蘭子義作揖行禮,然後掀開帳門請蘭子義進去,其中一人說道:
“衛侯,公公吩咐,您來了就請您進去。”
蘭子義對著臺城衛點點頭,算是謝過,然後帶著眾人魚貫而入帳中。
魚公公的帳篷不大,但佈置的很是精緻,此時的魚公公正坐在座上,他眼睛微閉,手裡把玩著一盞熱茶,茶水是新添進去的,因為熱氣正在不停的從茶碗蓋下蒸騰而出。魚公公這麼怯意是有原因,因為此時此刻正有一仕女對坐在前,手彈琵琶,口唸麗詞。只聽這佳人唱到:
“汾陽宮外雨綿綿,銅雀臺中舞翩翩
芙蓉杯妙選佳人,何處明月坐山間。“
仕女嗓音婉轉,歌詞清麗,當詞從那圓融又飽滿的雙唇之間吐出的時候,蘭子義清清楚楚的看到每一個字都從仕女唇間蹦出,一躍而入天上,灑滿人間。仕女那淡淡的微笑,那溫潤的眼眸,那修長又有彈性的手指,配合他婉轉動人的歌聲,直把整個帳篷都變成了春天,讓人忘記了這裡是殺人的戰場。
蘭子義看著眼前美景費勁的嚥了一口吐沫,他身後跟來的其他人也都被這一帳春色閃的兩眼發光,唯有桃逐虎一人湊到蘭子義耳邊小聲說道:
“少爺,此女子肩手沉穩,腹背有力,唱詞時運氣細而不絕,是個練家子,少爺可要小心。”
蘭子義聽到這話才算回過神來,轉眼再看時那仕女已經聽了手中琵琶,正和魚公公一道笑看著蘭子義。
蘭子義眼神剛與那仕女對在一塊臉便燒得通紅,此時蘭子義埋在胸口裡的心臟正七上八下的使勁跳動,恨不得撕破胸膛直接蹦出來。
魚公公看到蘭子義這窘迫樣子開心的哈哈笑了起來,他又看了一眼面前仕女,然後問蘭子義道:
“衛侯來了?”
蘭子義一行人除了桃逐虎外全都被這女子擾得心中大動,被魚公公問話點醒後大家都狼狽不堪,趕緊收起了自己失態的樣子。
蘭子義此時才想起脫下蓑衣,他理了理自己本就整齊的衣襟,又捋了幾下頭頂盤的整整齊齊的頭髮,也不知這是在重整自己儀表還是怕在仕女面前失態。動了幾下後蘭子義正色說道:
“我本來以為魚公公是朝廷棟樑,不會向德王那樣召…女色入營,可現在看來是我蘭子義錯了。”
蘭子義在說“女色”二字時眼睛不自主的瞥了一眼仕女,他本想說“妓女”來著,但那仕女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讓蘭子義不得不改口選其他的詞。
魚公公聽到蘭子義這話又哈哈笑了起來,他說道:
“老夫年幼便淨身入宮,一六根清淨的老宦官哪裡去給你親近女色去?只不過是老夫年齡越大心越軟,已經見不得娃兒們受苦,便收了些沒飯吃的姑娘在身邊,一來她們有飯吃,二來我也有人伺候。之前你也見過的,在廬州我臥室裡面。”
說著魚公公又看了一眼仕女,那仕女則對這魚公公微微頷首,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溫柔。
魚公公又道:
“衛侯莫要擔心,這些個女娃我是當女兒一般養著的,沒被人碰,也沒人碰,乾淨著呢,尤其是這月兒,那可是我的掌上明珠。”
那仕女聞言起身對著蘭子義一行人深深的道了一個萬福,然後說道:
“奴婢月山間,見過諸位官人,見過衛侯。”
月山間說話時尤其加重“衛侯”兩字,蘭子義聽到這句話時骨頭一個勁地從內向外的冒泡泡,他覺得自己就快酥軟到地下去了。
魚公公看了看蘭子義,又看了看月山間,滿意的點了點頭,他說道:
“月兒,你今日剛來,不要太勞累,退下去歇歇吧,這裡我和衛侯還要談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