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薇薇!”
葉薇剛上樓,就被鄰居李菊萍給攔住了:“薇薇,認購證的事難道就這麼定了?我們能不能不要?”
葉薇手臂被拉住,只好停住腳步,撥開李菊萍的手問:“您和吳叔叔不是已經退休了嗎?用認購證抵工資的事跟你們沒有關係吧?”
李菊萍覺得葉薇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高興道:“我跟你吳叔叔是退休了,可你吳興哥夫妻都是廠裡職工啊,他們夫妻兩個人各抵一半工資,得拿回多少認購證啊!”
聽到她們倆的交談,樓梯另一邊的兩戶都有人圍過來,其中張家的人說:“李姐你家都算好的,你和吳哥已經拿退休工資了,該發多少是多少,我們家就慘了,一家五口人都指著老張的工資,廠裡再來這麼一出,年都沒法過了。”
“是啊,”陳家的人附和,又看向葉薇問,“薇薇,這認購證能不要嗎?”
父母還活著的時候,樓棟裡年紀大的都拿葉薇當孩子,沒什麼人跟她談論正事,那時候的她總想快快長大。
可失去父母庇佑,不得不直面樓裡這些長輩後,葉薇又忍不住懷念起從前被當成孩子的時光。
可再懷念,她也得面對,當時就打著哈哈說:“下午廠裡職工去找廠長的時候,我們科室的都被科長拘在了辦公室裡,還不知道廠裡領導怎麼說的呢。”
陳家的媳婦叫孫紅,她也是機械廠職工,下午剛去鬧過事,聞言撇嘴道:“廠裡領導能說什麼?還不是那些套話,說上面領導下了死命令,廠裡也沒有辦法,讓我們體諒體諒。”
老張媳婦丁愛麗聞言激動道:“我們體諒廠子,誰來體諒我們?本來我單位效益就差,這半年都是用布抵的工資,之前有老張的工資,這日子也能過。結果國慶一過,機械廠也不開工資了,先前想著過年能發點錢讓我們應應急,好歹把年熬過去。現在好了,領導上下嘴皮一碰,葉兵半個月工資就沒有了。”
丁愛麗是棉紡廠的,單位效益比機械廠更差一些,早半年就發不出工資了,家裡負擔又大,所以再認購證抵工資這件事上,她比其他人更著急。
這會說著說著,她眼淚就下來了,面帶央求地看著葉薇,病急亂投醫道:“薇薇,你是廠裡幹部,能不能想辦法找領導求求情,把你張叔的工資正常發了,別抵那什麼認購證。”
葉薇一愣,連忙說道:“丁阿姨看您這話說得,我再財務科就是個基層幹事,廠長連我是誰都不一定知道,我算哪門子幹部啊?再說我自己也三個月沒發工資,這次買認購證我也逃不掉。”
“薇薇,你可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丁愛麗卻不信葉薇這話,拉著她的手說,“當初你爸去世,我們這些鄰居可都沒少幫襯你們家,現在輪到……”
孫紅雖然也在煩惱認購證的事,但她丈夫在公交公司上班,而這幾年滬市大搞開發,公交路線開了一條又一條,公交公司正處於蒸蒸日上的擴張期,所以葉軍的工資不但能準時發,工資增長速度也比一般單位快。
有葉軍的穩定收入在,哪怕兒女都在唸書,每年光學費開支就不小,孫紅也能穩得住。
這會聽丁愛麗越說越不像話,孫紅皺著眉說:“行了,薇薇進單位都沒幾年,廠裡哪有她說話的份,你別為難她了。”
“是啊。”
李菊萍也跟著開口,但很快話音一轉:“薇薇,這次用認購證抵工資就算了,我知道你肯定沒辦法。但你是會計,肯定知道廠裡的經營狀況到底怎麼樣,你實話跟李阿姨說,我們廠還能支撐多久?過完年,廠裡能按時發工資嗎?”
丁愛麗剛被兩人懟得低下頭,聽到這話又急了:“沒錯,廠裡領導跟我們說再忍一忍,過完年就好了,可廠裡現在都發不出工資了,年後就能有錢?還是說年後其他單位能給我們廠結款?”
葉薇當然知道廠裡的經營情況,也八成能確定,過完年後廠裡依然會發不出工資,可這話她能直接說出口嗎?
當然不能。
眼前這幾人聽過後把話嚥進肚子也就算了,一旦透露出去,廠裡職工必然人心惶惶,像今天這樣聚眾鬧事的情況也會重演。
而且到那時候,就算是廠長出面,恐怕也不一定能控制住局面。
事情最後會發展到哪一步不好說,但廠裡領導知道是她洩密後,她在機械廠肯定再無容身之地,說不定還要揹著處分走。
那眼前幾人聽完後能把話嚥進肚子裡嗎?
葉薇並不看好,人都是自私的,何況孫紅丁愛麗也就算了,李菊萍這幾年卻一直對她家的房子的虎視眈眈。
她將把柄送到面前,李菊萍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
打定主意,葉薇說道:“我雖然是財務,但我主要負責的是應收應付,不怎麼清楚廠裡的經營情況。”
“你怎麼會不清楚?”丁愛麗一臉不信,“應收應付不就是管收錢付錢的嗎?”
李菊萍不懂這些,但也跟著點頭說:“薇薇,你跟外人打馬虎眼就算了,我們幾家都是十多年的鄰居,你可不能跟我們自己人說謊啊。”
聽到這話,葉薇也不低眉順眼裝乖了,眉毛一擰說:“我怎麼說謊了?你們問經營狀況怎麼樣,說白了就是想知道廠裡有沒有盈利,但想知道這一點,得先知道收入、成本以及費用分別是多少。我們單位,負責成本核算的是陳姐,費用核算找周哥,最後匯總賬目由羅科長負責,你們說,我怎麼會知道廠裡的經營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