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有一副皮囊,在這人世間。哪怕再有本事,你必須得是人,要不然就是妖怪了。他是一隻猴子,所幸他就把這皮囊,寄託在了那屬猴人的身上。
天下間屬猴的人那麼多,到底該寄託於誰。可是說也奇怪,有那麼一個家族,祖祖輩輩都是單傳,而且都是屬猴。所幸就這一家了,也方便尋根尋源。
“大聖,醒醒你怎麼還在睡覺啊!上班快要遲到了。”室友小焦喊道。
他和小焦是同事,不過是以前的,現在都在北京,基於互相比較瞭解,方便有個照應,所以就一起租了個主臥。
“我辭職了。”
“這都是你第幾回換工作了,在來北京的這些日子裡,行了不說了我快要遲到了,回來再找你好好聊聊。”
“你快去吧!要不然一天的飯錢就扣沒了。”
小焦走後,屋子裡就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這已經是他工作的第三個年頭了,工作都已經換了四、五份了。外人看來,他總是眼高手低,做什麼都堅持不了,吃不了苦。從來就沒人會想到,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帶著病的,他不需要人同情,也不需要人憐憫,他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過好自己的日子。可是就這小小的要求,似乎對他來說卻不小。
以前總有人打趣的說他:
“你看看你名字裡帶個聖,又是屬猴,你本事該大著哩,為什麼有時卻連一點小事都幹不好。”
事實擺在眼前,他也只能自嘲的回句:
“齊天大聖還被五指山壓過五百年,我現在就處於那個階段,不知那取經的唐僧什麼時候出現,讓我早日助他完成取經大業,我也能功德圓滿,要不你們誰來做做我的貴人。”
有時他真希望他是齊天大聖,不求有多大的本事,只求活得不要太窩囊而已。而現在的他,儼然早已把這窩囊二字,詮釋的淋漓盡致。
他是家裡唯一的”先生”,按他奶奶的說法,為了家裡出個文化人。他的家族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世代為農,突然出了個”先生”,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他的病也就是讀書那時害下的,也沒敢和家裡講。他是不願意讀書的,不是不喜歡,而是不願意被逼迫著讀書,他的”先生”之名是用一身的病換來的,沒人會知道。讀書人這三個字太重要了,尤其是在農村,好像是如果你是個讀書人,你就高人一等。所以為了這”高人一等”,他選擇了妥協。
他不知道,這已是那猴子在人間的第九十九個輪迴。
這樣的輪迴不知在他的家族發生過多少次,早在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身上就發生過,可能有些時代已過於久遠,現在有點記不清了。
就拿他的爺爺來說吧,他是沒見過他爺爺的,就連他爸爸都沒見過他爺爺,他爸爸是遺腹子。其實這樣的輪迴,早就該在他爸爸這一輩就該結束了。可是命運的無常,讓這一輪迴還得接著延續。
他有六個姑姑,聽奶奶講,他應該還有一個伯伯(不是屬猴)。可是在十多歲的時候由於一場怪病,夭折了。奶奶幾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要知道在那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兒子意味著什麼。那時幾個姑姑還小,生活還得繼續。一個家族的命運,從未因為這生活的打擊而停止。
可是又一次意外的發生,卻讓這個家族,差點再也無法繼續。在一次出工的時候,天打著雷下著雨,可地裡的田得犁(那時是合作社,不像現在地都是私人種,想怎麼種就怎麼種,想什麼時候出工就什麼時候出工。而那時是無論條件多麼惡劣,安排的任務,必須得完成,也就在那次雷雨中,爺爺失去了生命(這是那猴子在人間的第九十個輪迴)。那時的人是迷信的,說是什麼觸動了龍的尾巴,導致龍王發怒。其實,現在看來,就是遭遇雷擊了,在那樣的天氣,在那樣空曠的田野。也就是當時的一些推辭,逃避責任罷了。
爺爺是被村裡的人抬回來的,整個身體都已經黑了。奶奶看著爺爺的遺體,半天沒說話,也沒哭。她說當時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當時整個人都懵了,感覺天真的塌了下來。爺爺的葬禮辦完後,奶奶幾天沒有出門,她想到了死,可是她不能,姑姑們都還小,她要是走了,這個家族就真的的完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就在沒過多久,奶奶發覺,自己這些天身體一直都不舒服,起初還以為是勞累過度,後來去醫院一檢查,發現是自己有了。其實以當時的條件,是不應該生的。但是,又有人說,這可能是爺爺的遺願。所以最終,生了下來,出身的這一年恰好是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