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鏡臉色一下變得古怪,嗆不出聲。吳邪繼續慢悠悠說:“雨水其實很髒,感染率非常高,你不如喝點別的,還能根據味道診斷自己的腎功能,一舉兩得,科學求生……”
黑眼鏡原先只是想嚇嚇他,沒想到吳邪不按套路出牌,反而來惡心自己。情急之下把張起靈拉來作擋箭牌,“行行行,你先跟啞巴說,看他用不用你的科學求生法。”
張起靈在一旁聽他們唇槍舌劍,就好像聽戲似的,抬頭看了一眼吳邪。表情仍很淡,不過眼神放鬆下來,似乎聽懂了剛才的捉弄。哪怕那不是一個高雅的笑話,也柔和了某個稜角。吳邪心說這眼神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是相聲演員。
“可以拿出來了。”張起靈轉臉對黑眼鏡淡淡道。
黑眼鏡從包裡掏出之前用過的那個東西,打火機一點就著,開始忙活正事。吳邪見火苗裡像是裹了一塊燃料,就問:“固體酒精?”
“別用那些凡夫俗子的東西來比較。”黑眼鏡一笑,隱隱顯擺道:“犀角,知道嗎?”
犀牛角,燃之,則通鬼。吳邪聽說過這類傳聞,“能讓那小家夥顯形是嗎?”
黑眼鏡點頭,“那時候我舉著犀角走出來,沒想到你們已經讓它顯露原形,犀角竟然又惹惱了它……”說著,將手裡的東西投入碗中。燃燒的犀角不僅沒有熄滅,反而在水中激烈地上下浮動,彷彿那是碗燃油。期間,屋頂的水不間斷地落下添入碗裡,但絲毫沒有澆滅。
“這是什麼水?”吳邪驚詫地問。普通的雨水怎麼會有熱油一般的特性?
黑眼鏡點撥他:“你剛才也開窗了,外面下雨了嗎?”
“沒有。”話一出口,吳邪就發覺了矛盾之處。窗外是個晴夜,星月沒有雲團遮擋,十分皎潔,那麼屋明屋內屋外分明是兩個世界。一道脆弱的空間裂縫,橫亙在看不見的頭頂上方。
雨水普通,卻是他們燒掉這虛幻時空的的入手點。火光中,三人抬起頭,屋樑上晦暗的光線裡露出一個小小的蜷縮的身影。這嬰孩不再開口哭叫了,吳邪看它臉上孤零零的嘴巴,閉著嘴但依舊滲人得緊。
張起靈拿起那隻碗,不怕燙似的,直接探進兩指將燃燒的犀角揀了出來,扔給黑眼鏡。吳邪便看見黑眼鏡配合著變戲法一般,伸手一接,掌心包住火苗,再瞬間展開手掌。犀牛角火光全無,只剩一絲熱氣,然後被黑眼鏡收好放回包裡。
那碗裡的水也不見被燒沒了分毫,還是足足大半碗。張起靈手心運氣推向碗底,把水朝屋樑潑去。水花登時在空中散落成無數顆粒,猶如撒豆成兵,頂著重力疾速射向上方,準確擊打在鬼嬰身上。
一聲扭曲的啼哭響起,鬼嬰用一種與年齡十分不相匹的靈活身姿,跳開原來的位置,像貓兒似的跳到另一根樑上。與之同時,大地深處傳來悶響,腳下的震感無比強烈,屋子也搖搖晃晃,像是空間要被撕破。
黑眼鏡抓緊這個時機,掐著訣大喝一聲:“起!”
吳邪在地震一般的環境裡跌跌撞撞走了好幾步,堪堪保持住平衡,就看見屋角裡騰空飛出幾張符咒,也分不清是布還是紙,在翻滾的過程中逐漸伸展變大,拼合成一個鐘罩。就像密封的籠子,將鬼嬰囿於其中。
吳邪扶著牆,心說原來是這瞎子埋下的法術機關。不過,為什麼,缺了一面?
鐘罩是八角玲瓏塔的形狀,卻只有七面符咒,於是放大後有一個方位是空的,根本沒法起作用,等於給獵物留了出口。籠子正漸漸收縮,馬上就要到了最後一步,可是那個出口仍未被堵上。黑眼鏡環視四周,他明明在屋裡佈置好了八個方位,還有一張符咒在哪裡?
所有人都看出了問題,吳邪心急火燎想說隊友坑爹,然後就被張起靈拉了一把。
他還以為又要被拉去逃命,結果腳下剛離開原地,耳邊就有一道勁風颯颯穿過,驚得他打顫。屋子的震動沒有停止,張起靈把吳邪拉過來後扶了把腰,人才沒倒下。
第八張符咒因為被吳邪擋住了,趕在最後一刻匆匆飛過去補上漏洞。黑眼鏡氣得差點跳起來,指著吳邪罵道:“坑爹!”下一秒又回過味來,“你剛才怎麼站的,居然能封了我的符……”
八角八相,悉數聚齊,將鬼嬰困住,收口閉緊。罩中浮現黑氣,小鬼掙紮不已,但空間慢慢趨於穩定,顯然情勢好轉。空氣中的那股壓迫感驟然一鬆,恢複了正常,吳邪心頭的緊張也終於散去。
黑眼鏡開始收拾東西,什麼破碗什麼墨瓶都一股腦塞進包裡,拍拍手就準備走了。吳邪看了眼手機的時間,果然和那鬼嬰鬥智鬥勇的時候,時間加快流逝,心想不知道能不能趕上末班車。
吳邪正想喊上張起靈抓緊時間離開,發現事情還沒有結束。鐘罩裡的動靜沒能平複下來,鬼嬰的動作愈來愈大,四肢敲打著罩面。漸漸地,更多的肢體從內部攻擊鐘罩,撐滿八面符咒,彷彿是個什麼千手千腳的怪物。
黑眼鏡邁向門檻的兩腳一頓,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轉頭道:“收!”
鐘罩爆裂,氣流四竄,符術隱去本體,化為萬千利矛,帶著碎屑般的血光與濁氣。在一團混亂的影子裡,吳邪隱約看到那個怪物收回多餘的手腳,又變成了嬰孩的相貌。黑眼鏡尚來不及進一步指揮他的八面符,鬼嬰縮成一縷輕飄飄的黑煙,像魚鑽網眼一樣鑽出層層阻礙。
這團煞氣似曾相識,黑眼鏡和張起靈都意識到了什麼。眨眼的功夫,它散匿在空中,逃之夭夭。
“還以為能收個哪家的小娃娃,”黑眼鏡看上去耗費了大量精力,勾起嘴角自嘲:“原來是個鬼囿都收不了的大羅神仙。”
“不追嗎?”吳邪皺了皺眉,抬手一指,“那好像是市區的方向。”
黑眼鏡立刻反應過來,問:“你怎麼知道它往哪邊去了?”
“腳踝上……”吳邪對於剛才看見的一幀畫面拿捏不定,轉頭看著張起靈,等待他的認同。
張起靈點點頭,道:“它腳踝上繫有一根紅線。”
最後魚死網破的那一刻,鬼嬰暴露了身上的致命點,顯現紅線的形狀,一端圈在腳踝,另一端長長延伸,直到穿出牆,不知終點在何處。那根線極細,又並非凡物,實在不容易看出來。
黑眼鏡一下聽懂了,“不得了,有後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