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洛連笙才剛睜眼,還未等他與恨海情天溝通,就感覺到一股極為猛烈的情緒如浪潮般衝擊而來。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等待這股情緒平復。
然而這一波浪潮竟是近乎於瘋狂,一浪猛似一浪,一時間根本沒有平復的徵兆,反倒像是要掙脫洛連笙的壓制一般,讓他有種全身乃至心神都要被攫住乃至沖垮的感受。
若非他是修士,且是在天海宗修煉多年距元嬰越來越近的金丹真人,又在恨海情天構築的許多空間內多番歷練,他還真可能有幾分危險。
洛連笙眸中寒光微閃,在壓制住了又一波情緒衝擊後,他瞥了眼不遠處那團不斷滾湧的黑霧,並未理會漂浮在身側催促他的靈寶,而是垂目仔細琢磨今次的任務。
此番任務的執念顯然格外深,甚至在他尚未與代表任務物件的黑霧進行溝通以前,才進入這具身體,就感受到了如此磅礴的不甘、憤懣、怨恨……
可想而知一旦與黑霧進行溝通,這份執念會多麼可怕。
他已經知道這一方世界名叫赤霞天,雖是小世界,天地間的法理規則卻與五方世界幾乎全然一致。因此洛連笙想到這裡,就徑直盤腿閉眼,運轉起凝神靜氣的清心法訣來。
這是他的任務,就該一切都掌控在他手裡,便是任務物件,也休想幹涉他的行事!
待洛連笙將恨海情天收入識海,又伸手按在那團剛開始激盪不停到如今總算平靜下來的黑霧上時,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
室外天色泛白,隱隱有人聲響起,還有小廝在門口高聲喚道:“少爺,該起了。”
洛連笙掀唇淡淡道:“就說我今日不適。”
那小廝並未答應下來,反而猶豫道:“可是……可是……”仍試圖說服他儘快起身。
洛連笙沒再搭理他。
小廝在門外徘徊了好一會,才白了室內一眼,又撇著嘴離開。
收回暗自打量此人的魂識,洛連笙冷哼一聲,心想這呂千秀在家族裡果然是無甚地位,以至於一介小廝也能對他堂堂嫡脈少爺的決定生出質疑。
不過縱觀呂千秀的一生,便是洛連笙都覺得很是唏噓,如今對呂千秀那般激烈而瘋狂的情緒,倒是生出幾分理解來。
呂千秀乃是赤霞天小世界中,數一數二的修仙世家呂家嫡脈,排行第七,前不前、後不後。前有嫡脈長女大小姐呂千姿光芒四射,後有受寵的幼子小少爺呂千祺嘴甜善於哄人,儘管呂千秀天賦極佳,也是嫡脈一員,但這一代呂家人的天賦都頗為出眾,在祖父祖母和其他一干長輩眼裡,呂千秀便時常被忽略。
不過他天生性情溫柔和善,對此並不十分在意,甚至有幾分自得其樂的灑脫。正因如此,不管是對兄弟姐妹,還是對服侍他的丫鬟小廝,呂千秀都極是寬容厚道。
然而在這一方屬於修士的世界裡,呂千秀這般作為不僅難以叫人讚賞,反倒使得某些人有恃無恐、得寸進尺。
譬如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堂兄弟姐妹,譬如慣於在父母面前撒嬌賣痴的同胞兄長,譬如家中小廝和其他僕役……
倘若呂千秀的親生父母會替他考量,自然會處理了那些小廝,也會平衡呂千秀與兄弟姐妹的關係,可惜在呂千秀的父母眼中,這一個親生骨肉,不如親生兄弟呂千毅也就罷了,甚至不如另一個並非呂家的孩子——被呂家打嬰兒起便收養的白伯然。
呂千秀並無什麼爭鬥的心思,白伯然又父母雙亡,因此對待這個收養的弟弟,他一貫也是愛護有加。哪怕父母更看重白伯然,哪怕父母有時眼中只有白伯然,哪怕父母總是叫他讓著白伯然……呂千秀也不曾生出什麼陰暗的心思。
至於從小到大,父母總是說著“千秀,伯然是你弟弟,你護著他些”“千秀,伯然還是孩子,頑皮些理所應當,你別怪他”“千秀,你是我呂家嫡脈,要什麼什麼沒有,伯然卻不一樣,不如將這些讓給他吧”諸如此類的話語,呂千秀漸漸也習慣了。
不過是退讓罷了,又有什麼關係呢?白伯然喜歡這個,那他就去喜歡旁的東西;白伯然看中那個,那他就將其送到白伯然面前……
只是誰也沒有想過,為什麼每次退讓的都得是呂千秀,卻從不是他的同胞兄長呂千毅,也沒人想過,白伯然是個孩子,跟他同歲的呂千秀難道就不是孩子了?
一貫被寵縱長大的孩子,總要任性許多,也常會招惹禍事,白伯然便是如此。
在呂千秀一次次替白伯然背鍋、一次次因白伯然忍讓退步、一次次在父母的要求下替白伯然擦屁股的情況下,無論是他還是白伯然都長大了。
而這一回,白伯然終是惹來了滔天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