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梁錦書暗暗咬牙切齒的,洛連笙不用猜都知道定不是什麼好事。這時掌櫃帶著夥計來上菜了,洛連笙就沒有再想下去。
他可不想為了這麼碟小菜耽擱自己用餐。
沈記飯莊不是那等名貴酒樓,呈上來的菜餚單論材料幾乎不值一提,就是些隨處可見的素食和肉食。但經過這家食鋪的一番炮製,光是鼻端隱隱約約的鮮香,便叫人覺得滋味定是不差。
這次任務的身份叫他很滿意,唯一不大滿意的就是吃。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身為元嬰修士已經辟穀的緣故,從昨日到今天,從未有人給他這宗主送過飯食。其間洛連笙倒是悄悄用魂識去了膳房一趟,結果卻大失所望。大悲伏魔宗不忌葷素,用料也不差,可膳房做出來的飯食怎麼看都是黑暗料理!有還不如沒有,難怪只有還未結丹的那些弟子稀稀拉拉用膳,洛連笙反倒慶幸沒人給自己送飯了。
這下在坊市裡發現不是這一方世界的鍋,洛連笙鬆了口氣。
梁錦書卻又掙扎著說話了,他一臉擔憂地道:“宗主,你若是真想嚐嚐鮮也就罷了。但你我都已然辟穀,這些東西用的又不是什麼靈獸肉或者靈蔬靈果,很容易給自己體內留下雜質。我記得貴宗亦會告誡門下弟子莫要貪戀食慾,我知道宗主修為不凡,但祛除雜質也要耗費精力,還是少吃為妙。”
洛連笙在識海里詢問了一番,得知大悲伏魔宗果然有這麼一條規矩,不過那是針對修煉歡喜法門而來,因此賀凌塵並未點出。但很顯然,梁錦書已經認定他正是修煉這一項法門的人了。
他未動聲色,一旁的沈望倒是面色大變,忙不迭地垂頭認錯:“宗主,我竟忘了此事,請宗主責罰。”
洛連笙道:“無妨。”
梁錦書道:“怎會無妨?”他儼然一副全心全意為洛連笙考量的姿態,“宗主,不是我多嘴,你身為宗主,心軟不是不行,但也要看對什麼人——那等冒犯你的,你很該嚴厲些才是,只有那為你著想之人,你為他著想才是理所應當。”
簡直就在直說“你對我心軟就行”。
洛連笙微微皺眉,彷彿有些不耐。
沈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福至心靈,在他還未開口前就道:“梁公子,你想的未免太多了。雜質對你們而言可能很嚴重,但對宗主而言卻不在話下。宗主大人有大量不計較我的失誤,我自然不能心安理得毫無愧疚,但也還是要告訴你一聲,修煉上本宗自有妙招,無需貴客操心。”
被區區外門弟子拿話一堵,梁錦書心裡登時大怒,但想要反唇相譏的時候,卻對上了洛連笙似笑非笑的眼神。
時常冷淡如冰雪的元嬰真人,一旦露出這副模樣,就透出幾分不同於以往的動人之處,叫梁錦書看得呆了呆,緊接著心裡又是咯噔一下。他趕緊閉上嘴,卻忍不住想到:一定要旁敲側擊地打聽到賀凌塵近日究竟見了誰,又是誰在拖他的後腿!
等出了這家飯莊,梁錦書就道:“賀宗主,才用過飯,不如我們逛一逛此地,也消一消食。”
真不知道修士有什麼食好消……洛連笙卻沒有拒絕,而是點頭同意。
梁錦書暗自定了定心,覺得即便有人拖後腿,但最接近賀凌塵的到底還是自己。
兩人一同走在文華坊市的街頭,尤其是沈望等人已經先一步回宗,梁錦書就覺得彼此間氣氛正好,當即一個勁地說起動聽話來。他臉皮又厚,再肉麻的話也絲毫不羞於說出口。
半個時辰下來,洛連笙見識到了此人甜言蜜語的本領,不得不承認,別的先且不提,單就這一點上來看,梁錦書實在是個中強手。尤其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真是一副又熱烈又真摯的樣子,真容易叫人誤會在他心目中,自己是最重要的。
如此看來,長此以往受到這份荼毒,賀凌塵心生動搖,倒也不那麼奇怪了。
兩人拐了個彎,就見前方垂柳中露出一座拱橋,橋下流水潺潺流過。梁錦書步子一轉,順勢與洛連笙一同走到臨水的那條街上。他暗自覺得不能辜負著大好時光,最好是能再有一些進展,神情和語氣都變得極為溫柔,“錦書誰寄,只盼是凌塵你……不如我以後都喚你凌塵可好?”
洛連笙掃了眼對岸,正好瞧見一名灰袍僧人似乎在化緣,從另一人手中接過什麼東西,合十行禮之後,又察覺到了什麼一樣,往這邊看了過來。
雖然那一顆光溜溜的腦袋能將人一張臉的缺陷暴露大半,但洛連笙不得不承認這名僧人容貌俊秀,氣質清朗,至少比身邊這一位要耐看多了。
何況梁錦書在見他並未反對以後,得寸進尺就想要攜住他的手。
洛連笙一擺袖子,梁錦書瞬時毫釐也難得一近,不由失聲道:“凌塵!”
洛連笙道:“梁公子還是叫我賀宗主比較妥當。”
梁錦書面色青白了片刻,就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彷彿並無尷尬一樣:“既然宗主覺得這樣比較妥當,我自然一切都聽你的。你知道無論你要我怎樣做,我都心甘情願——也是,若太打眼了點,其他人定會心生不滿。”
聽出他話裡有話,洛連笙心念電轉,故意道:“其他人……”
梁錦書道:“這也是我私下同宗主說,宗主不必放在心上。”
那就肯定不是在說門下弟子了,洛連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梁錦書又道:“不知宗主最近可見過他們?雖然我同他們住在一處院落,卻也極少見到他們空閒,一貫是呼朋引伴,夙夜不歸。”
聯絡之前梁錦書的異狀,再結合他現在說的話,洛連笙登時明白過來。
此人似乎是以為自己被另外的誰籠絡了過去,一方面在打探那究竟是何許人也,一方面則在給對方上眼藥,告訴他這個人不光是對他這位宗主下手,還頗有腳踏數條船的嫌疑。
既然梁錦書這樣想,洛連笙思忖片刻覺得倒也不錯。他不打算糾正樑錦書,反而琢磨著要不動聲色地誤導梁錦書一番,正好能叫那些賴著不走的外來戶們彼此撕扯,別盡往大悲伏魔宗身上費力——梁錦書和開陽宗自是罪不可恕,可其他幾座宗門也不無辜,在賀凌塵的記憶裡,他們可都在對付大悲伏魔宗的時候出了大力,還瓜分了宗門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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