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他放下行李,看了看時間才八點半,他打了許穎的手機。
許穎接起:“方家明。”
方家明語氣有點急:“許穎,岑畫樓又聯系過你嗎?”
許穎很肯定地答:“他在元旦那天給我發過祝福郵件,後來在 1 月 7 日他還給我發過一封電子郵件,裡面有一篇投稿,我們報社把它刊登在了昨天的副刊上面。”如數家珍,對於方家明的事,她算是相當上心。
方家明有點感動於她的細致,但是仍然裝成不知覺,他繼續問:“你們是怎麼付稿費給他的?”
許穎對於方家明的遲鈍,既有點失望又覺得放下心來,她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回答:“他有一張銀行卡接收稿費,我們單位財務部門會把稿費轉賬給他。”
方家明猶豫了片刻,終於提出不情之請:“許穎,岑老師的手機還是一直關機的,他也沒有回複我的郵件,你可不可以幫我用郵件約他見面?別說是我,就說你找他,然後我來跟他見一面。”他已經預感事情不會像他想的那麼簡單,這不是單純的文人的怪癖。
許穎稍一遲疑,立刻答應了:“好,之前他說過想找他女兒出生日那天的舊報紙做生日禮物給他女兒,我去問問。”
方家明心頭一熱,他盡量用平靜的口氣說:“好,那就拜託你了。”
許穎掛上電話,在自己的手機備忘錄裡找了半天,沒有看到岑畫樓女兒的出生日期,看來她當初是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有點慚愧,又開啟郵箱翻找了一會兒,終於看到了岑畫樓的一封郵件裡提到了這件事,他的女兒是 1994 年 3 月 7 日出生的。她開啟淘寶網,在上面搜了一會兒,發現指定日期的舊報紙中全國大報的價格反而比地方小報的便宜不少,她又諮詢了一下店家,得知並沒有 s 市都市報這一款舊報紙,所以也就下單買了一份全國性的報紙,說好大約兩天之後快遞送達。她給方家明發了一條簡訊,說報紙會在兩天後到手,屆時她郵件約了岑畫樓後再告訴他時間地點。
方家明打了許多感謝的字樣,又一一刪去,他簡短地回答:“好的,謝謝許穎。”這是他能想到的對許穎最溫柔最不打擾的回複。
三天後,收到舊報紙的許穎約了岑畫樓在報社樓下的一家咖啡廳見面,方家明提前坐在了許穎桌子後面一張桌子上等著,旁邊有一棵大的發財樹,方家明把它移到自己面前,擋住自己。
服務員看見了這個舉動,過來制止,方家明用一雙星目看著她,溫柔地說:“我把樹搬過來看一會兒就放回去,保證不給你們添麻煩,行嗎?”工作日的下午,來的客人不多,領班又不在,服務員看了看方家明不像是神經病的樣子,便默默點了點頭走開了。
到了約定的時間,岑畫樓進來了。方家明隔著發財樹看著他,默默吃了一驚。
他胖了不少,臉上泛著紅光,人也顯得自信了好多,離得老遠就向許穎打招呼:“許老師您好。”
許穎站了起來,下意識地往身後桌子上看了一眼,岑華樓也看到了方家明,他有點羞愧有點想跑,但是終於走到許穎的桌子面前坐下了。
方家明把發財樹搬回角落裡,走到許穎的桌前跟她並排坐下,直視著對面的岑畫樓。
岑畫樓有點尷尬:“方……方老師。”他已經不再稱尐忄亡整王裡呼他為“小老弟”。
方家明笑笑:“岑老師您好,我讀書少 ,您喊我一聲老師我可不敢當。”
許穎看了方家明又看看岑畫樓的尷尬微妙神情,忽然有點高興,她參與了方家明生活中或者工作中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
岑畫樓掏出錢夾,數出五百塊錢,頓了頓,又再數出五百塊錢,他把這一千塊往方家明的面前推:“方老師,這是你們公司給的五百塊禮金,還有請我吃的那一頓火鍋,我,我還給你們。”
方家明看了看他:“岑老師,我不是找您要錢的,我是來問一聲為什麼。”他目光炯炯,盯著他。
岑畫樓張口結舌,他的老臉慢慢紅了,又轉蒼白,他輕輕說:“請你跟我去一趟我的家。”
方家明站起來:“走吧。”他把桌上的一千塊現金疊起來,放入岑畫樓的羽絨服舊蒔咣苻曊襡鎵口袋裡,然後招呼服務員買單,三個人之中只有許穎點了一杯柳橙汁,他和岑都還沒來得及點單。
許穎剛要拿出錢包付賬,忽然又停住,讓方家明為她買這杯柳橙汁的單吧,她挺享受這個待遇。
方家明結過賬,問許穎:“你要跟著一起去嗎?”
許穎微微有一點遲疑,真的要去嗎?像郭襄在風陵渡跟著大頭鬼去見神鵰俠楊過嗎?真的要牽扯進方家明的生活和工作裡那麼深的地方嗎?
去這一趟容易,自己的心收回來會不會不那麼容易?985 畢業的她讀書靠的是三分天賦七分努力,夠聰明也夠有意志力,她心裡一片澄明,沒有結果的事情何必呢?
她輕輕說:“我不去了。”垂下了頭。
方家明點點頭,說:“那你回辦公室去吧,路上小心點。”然後就要往外走。
許穎把淘寶買來的舊報紙交給方家明,方家明接過道了謝,跟著岑畫樓走了。
許穎繼續坐下來,發呆。她不跟著去是對的,方家明好像也根本不希望她去,他對她太有禮貌太有距離感了,比楊過對郭襄要友善很多。真的挺好。
她心裡一陣欣慰,她用情不深,又步步謹慎,她有大把機會可以退步抽身,再找到屬於她的真愛,這一點點綺念會成為她美好的回憶,沒有傷痛的那一種。